华夏元年,8月1日,北蒲甘,“唐谷”。
“这里就是‘唐谷’?果然是好地方!”
漫漫的山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大山向两侧分开,前方再无岩石阻碍视线,大片的平原显现在眼前,令人心旷神怡,陈嵬不由得发出了赞叹。
他现在坐在一个两人抬的竹滑竿上,周围还有不少兵丁护卫。之前,他们废了不少力气,才穿越重重大山,登上了这高原之上的唐谷。
之前他们来的路上,沿途景色要么是深不见底的森林,要么是险峻的高山,充斥着令人发怵的自然风情,而到了这里,终于再次看到人类活动的气息,令人倍感亲切。
旁边,与他一齐到来的同样被人抬着的文官周林道对着周围看了一圈,也赞许道:“不错,阡陌纵横,鸡犬相闻,端的是好一个世外桃源!”
陈嵬点点头,又一挥手,整个队伍继续向西行进过去。经过几个小村庄后,一座简易的城市出现在前方的地平线上。
今年六月份,陈嵬以太傅的身份陪同皇太孙南下云南,进驻昆明。云南政务有詹先生处理,无须他多过操心,因此他熟悉当地情形后,便带兵南下蒲甘,试图在西南找到一个开拓方向出来。
这并不容易。当下蒲甘南北两分,北蒲甘是元国的傀儡,而南蒲甘受西洋公司庇护,进一步南下的通道被堵住,只能设法往东西两边去了。可是蒲甘的东西两边都是重重大山,且密林遍布瘴疫横生,绝难穿越。
陈嵬在蒲甘忍受酷热呆了一个多月,寻访当地名宿,才打探出一条可能的出路,又着人找到了这处西部群山之中的“唐谷”。
唐谷周边尽是高山密林,人迹罕至,而唐谷本身却是个难得的好地方。此谷是一块不小的山间盆地内部地形平整、水源充沛,而且由于海拔高气候凉爽,疫病也更少适应生存。
对于从北而来的元人来说此地可比湿热的蒲甘舒服多了。而且当陈嵬的手下找到此地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居民操的方言颇类汉话,有的地方还在用汉字,进一步探访得知他们本是唐人,是多年前避战祸才躲到了这处世外桃源来。因此这些元人回到蒲甘回报的时候,给此地起名为“唐谷”。
这唐谷引发了陈嵬的强烈兴趣他先是派兵进驻后来收到消息说西边有山路能下到更西边的印度去兴趣更盛,便决定自己亲临探访一番今日便到了。
过了一阵子陈嵬一行人行进到了城市周近。他抬头向西看去,见这城墙方方正正,用土石垒成颇类中原法式又见城头旗帜除了新插上去的元旗还有些本地的旗子,上面绘着类似于龙纹的图案,再看周围道路上的百姓,大多面貌端正正如中原人,不禁点头道:“果然唐风浓烈,这唐谷名不虚传呐。”
城中有头脸的人物早已接到通知,知道有大人物到来,此时便出城相迎了。陈嵬见了他们后主动下轿,亲切问候,然后在众人簇拥下进入城中,又入了一个木结构的大殿中议事。
“诸位如今归入我大元治下,便更可安居乐业了!”
陈嵬做了开场白后,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最后选中一个白发老者,问道:“这位老丈,不知如何称呼?”
当地人口音浓重,还是要依赖于通译交流。通译也是赶鸭子上架,对着老者反复问答好几次,才对陈嵬回道:“老丈姓何,祖籍江西。何家祖上据说当过观察使,是大族。”
陈嵬点点头,又继续对其余人问过去,也各有来头。稍后,他又问了些当地如何饮食、如何婚丧之类的风俗问题,然后便一转正题。
“诸位居于这唐谷,虽是世外桃源,却也不是全然不问世事。唐谷往东是蒲甘,往西是印度之地,据说是佛祖诞生之地……不知诸位可知这西方的土地有何风土人情?”
通译费力将他的话转述出去,几名乡老面面相觑,相互议论了一会儿,才慢慢叙述而来。
通译整理了一阵子,才对陈嵬说道:“据他们所说,这唐谷平日间与外界交往不多,对西边也只是略知一二。西方的印度并非合一的大国,而是各有土王,且南北风貌迥异,北方人样貌类似唐人,南方则是异族,有的黑矮,有的勾鼻……”
实际上陈嵬并非对印度一无所知,夏国出版有介绍世界各国的书籍,他早就着人收集来读过,虽然内容不太详实,但却也能有个大致的了解。
他知道历史上印度松散且羸弱,经常被异族征服,最近的几十年里就有一支来自西方的强悍力量在北印度大肆攻城略地,以德里为都,占据了一大片富庶土地。在西域,察合台汗国在与元国对抗失败后,就试图南下攻略印度,但被这个德里苏丹国死死挡住,不得其门而入。
“印度……据说恒河沿岸尽是肥沃土地,遍地是金银,夏国商人每年不知道赚了多少银钱出去,如果能……”
陈嵬不由得心动起来。他虽远在西南边陲,但毕竟位高权重,对中枢动向一清二楚。最近一段时间夏军连战连胜,元国朝廷已经避入巴蜀,而且还不一定能守得住。剩下的云南、蒲甘地偏人少,也起不到多少功用,但若能进入印度,那就又是一片新天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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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他在唐谷呆了一段时日,体验当地生活,又去了西边的山路探查了一番。
总体来说,唐谷的环境实在是不错,气候不热,降水不多不少,土地肥沃,周边山上还有些小矿脉,很适合居住生活。缺憾在于,环境虽好却也就一县之地,供养不了太多人口。但也不是太大问题,元军在蒲甘面对的最大困境就是不耐瘴热,没法常驻,如今有了这唐谷,平时便可驻于此,有事再出谷。而且一旦时机合适,便可西进攻入印度……
陈嵬在当地规划了一个草案,心动无比,将周林道留在当地整顿民事,便返回了蒲甘城,准备下一步的谋划。
不过,当他回到城中,受到从北方送来的最新信息的时候,就高兴不起来了。
……
8月11日,蒲甘城。
“襄阳、均州都已陷落,金州临敌……兴元路危矣!”
陈嵬对着一份地图,手指在上面不断移动着,最后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积压了好几天的信报一次读完,他的心情沉重无比。
元国中枢退避入蜀地,打算凭借兴元所在的汉中盆地抗拒夏军南下,本来可行性颇高,但没想到夏军没有沿着陡峭山路硬攻,而是把襄阳拿下了!
襄阳位于汉水之畔,而汉水乃是交通命脉,不但顺流而下可抵达鄂州,逆流而上穿过武当山、凤凰山等重重大山还可一直进入汉中盆地。实际上汉中山路栈道艰险,这条汉水水路才是兴元路与外界交流的主要通道。
夏军拿下襄阳后,自然便可溯汉水西进,一路攻入汉中,其余几个山道再险也没有意义了。目前,汉水上游的均州已经易手,金州也向后方发去了急报,既然这急报已经辗转送到了陈嵬手里,恐怕早已陷落多时了。说不定,现在就连兴元城也保不住了……
陈嵬的目光在地图上反复扫去,心情沉重。失了兴元,并不意味着夏军立刻就能攻入巴蜀,毕竟汉中与巴蜀之间尚有群山阻隔,更有剑门这样得天下雄关防守,想南下并不容易。但这样步步退避,迟早会退无可退的。
他叹了口气,打开了最后一个密闭的锦囊,取出里面的帛书一看,然后便震惊了:“竟要如此决绝吗?”
他反复看了即便,终于长长一叹,用烛火将烧尽。
“也是,只有此法……该求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