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苡直愣愣的看着鞋里的东西,干裂的嘴唇抖了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有手机?”
突如其来的救命稻草从天而降的时候,人们总是激动到忘了欢喜。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出门只带一部,还能摔的粉碎。”
许是伤口一直在流血的原因,仓晟觉得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闭眼往墙边靠去,“你快拿出来试试吧,这里还不一定有信号。”
她本想数落他一句怎么现在才拿出来,但实在太疲了,多说任何一句话都是费力的。
二十分钟后。
“别按了,拨号键都快被你按穿了。”
她只是自言自语的盯着眼前那一方明明灭灭的屏幕,魔怔了一般,“怎么会没信号,为什么没信号……”
那信号的标识总是一闪就过,捕捉不到一秒钟,就会重新断掉。
甚至等不到她听到等待接通的滴答声。
身旁传来一声来由不明的干笑,“大概,是天注定吧。”
“你不是说我们能出去吗,一定要出去——”
“膨——”
乍然间,平宁的河面传来一声枪响,同时响起的是一阵低沉的哀嚎。
撕心裂肺的。
听方位都是从前面的货船那里传来的。
两人几乎一起抬头,唯一能透过风扇的缝隙看见的那一方天空里,急速掠过一排飞鸟,似是也被硝烟的声音惊走,疯狂的扑扇着翅膀,争先恐后的想逃离这片海域。
苏木苡第一次羡慕除人以外的生物。
她也好想飞走,哪怕被风扇的叶片割裂出一道道伤口,也想飞回那个人身边。
“膨——”
又是一声,如同复制。
连在空旷的河面回荡的秒数,都是一模一样的,冰冷无情。
一共七声,她无法控制的掰着手指头记了下来。
“你怕死吗。”仓晟开了口,又似乎不是真的想听到什么答案。
“死吗……”她不喜欢这个字眼,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宣判什么。
“比起这个,我更怕人真的有灵魂。”
“为什么?”
“如果死了以后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而是飘在天上,看着所有爱你的和你爱的在那场庄严肃穆的葬礼上哭的肝肠寸断,然后经年以后把你忘记,不是更让人害怕吗。”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垂头苦笑一声,“说的也是,那我怕的可能是,葬礼上空无一人吧。”
她觉得这场景就像一出黑色喜剧,两只待宰的羔羊在用毕生所学的鸡汤谈论这个根本无法够到的命题。
手心里紧握的那支手机,也像是海市蜃楼,承载着挣扎的焦躁,和脆弱无力的期望。
闪动的标识在本就狭小的屏幕一角亮起,一秒,两秒,三秒,没有灭掉,苏木苡的心都跟着抽动了一下。
她甚至不敢说出“有信号了”这四个字,生怕任何响动都会把脆弱的信号吓跑。
早就在拨号页面定格许久的那串数字,被重新按动到通话界面。
滴、嘟、滴、嘟……
带着渐渐坠落至最低谷的情绪,不敢施加任何期待的听着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喂。”熟悉的声音骤然从听筒里传来的时候,被缠连压黏的神经终于舒张回原有的弧度。
她深吸了一口气。
声音空白的短短一秒,那头带着掩盖不去的疲意的声线忽然紧绷到极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那嗓音轻颤着,几乎一下子就惹红了她的眼眶。
甚至比骇人的枪声对她而言更具有冲击力。
“还好我听话背出了你的号码。”苏木苡笑着把鼻尖的酸楚压下去,尽量让自己的状态听起来好一些。
“到底在哪,我去接你。”
她能听到那边急促响动的脚步声。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集装箱里,被一条货船拖着,但我不知道在哪条河上。”她有些无措的传达着所有已知信息。
“那些人,应该就是贩卖禁药的人。”
绑架……跳入脑海里的这两个字让安俞生的心拧了拧。
“好,等我去找你,我——”
“喂,你说什么?”
耳边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字,最后被嘈杂的信号干扰声完全覆盖。
“我听不见了,我——”
和空彻的水面一样,一切归于空荡,他的声音像是被暗涌吞没,被巨鳗卷进水底,再也没了去向。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安俞生,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她反反复复的说着一样的话,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哽住了喉咙。
一呼一吸打在混沌的空气里,融成了一团团灰白色的尘埃。
苏木苡没想到,先前甚至能强撑着说笑的那份情绪,会在他的声音消失的那一刻,坍塌崩坏下来。
那声音没有像平时一样成为她的强心剂。
因为她怕他找不到。
二十分钟前。
「警局监控室」
安俞生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监控前坐了多久,像永远不会累的永动机一样反复指认着每一个有她的画面,直到亲眼看到接走了她的那辆车,消失在了荒路的监控死角上。
泛酸的眼角在那一刻如同紧到终于崩断的弦一样,眼前终于不再清晰,满目的方格画面成了重叠在一起的幻象。
江钰川几次表明自己一定会好好盯着,劝他回去休息,都被不出意外的回绝了。
剧组那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扰的人心烦,还有那些平时不知从哪里查到他电话的私生饭们,连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消停一点。
他却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接起,听着每一个催促的声音,陌生的声音,激动兴奋的声音。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挂断电话。
“安哥,我帮你把手机关了吧。”
“不行。”他将手机重新攥紧,喑哑破碎的嗓音在泛白的唇齿间割磨,“我怕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