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盘赌,左轮手枪八发子弹里,我只放一发,你们轮流朝对方开抢,运气够好先杀死对方的人,就能活下去。”
眼镜男将一发子弹捡起,放入轮盘中,扣紧,转动。
铁质摩擦声从他手里发出,从这一刻开始,谁也不知道子弹被转到了第几发。
先杀死对方的人,就能活下去——
杀死。
苏木苡本以为已经不可能更沉的心因为这两个字,又坠下一截。
他要她杀人,要她杀了仓晟,杀人……
“如果我不玩呢。”她盯着递至眼前的那把枪,嗓子眼似乎已经被塞入了一颗子弹。
“不玩,那就你们两个一起死,我会特别服务让他先在你面前表演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男人不紧不慢的蹲下身来贴近她,欣赏那纯良美丽的眼神一点点破碎的过程,是最让他愉悦的事情。
她的心里忽然滋生出这样一个想法。
把死亡的恐惧施加在别人身上,或许不是最残忍的事情。
拉住你的手和你一起坠入深渊,让你也变成那个鲜活生命的加害者,让你的手上也沾满鲜血,被人以恐惧的眼神望着,被人用惊怖的心脏恨着,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目的。
扇形的睫毛最后扑棱了一下,她伸手接过,触及铁质枪柄的那一刹那,指骨僵硬的使不出一点力道。
“我只给你十秒钟。”他轻拍她的肩,一下一下的,开启了无声的倒计时。
手臂被人强行推动,枪口直对着仓晟的额头中心。
一、二、三、咔。
她并没有男人想象中的迟疑,仅仅过了三秒钟,清脆的转动声就从枪口冒了出来。
没有子弹。
八分之一的概率,自然,那子弹不会第一枪就光顾在仓晟脑门上。
一种眩晕感攀上苏木苡的脑顶,她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应该为没有成为一个杀人犯而感到庆幸,还是该为剩下这七分之一落在自己身上的死亡概率而害怕。
相比之下,这两种思想在脑中较量的劲头更让她难受些。
枪口终于对向了自己,比想象中的释然一些。
“咔。”男人俯身握住着仓晟的手,替神智不清的他扣动了扳机。
又是空弹,她还活着。
如果让多年之后的苏木苡形容那天一次次扣动扳机的感觉,或许她只能想出漫长二字。
长到让人产生正在跨越一个世纪的无助感,长到神经麻木,长到所有感官都趋于坏死,理智和情绪逐一被剥夺,被攻陷成碉堡炸毁后随风飞扬的崩塌的沙砾。
“第六发了,还没死,运气倒是不错。”男人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拿过她手里的枪又放回仓晟手里对准她,将他的指腹放到扳机处。
“看看第七发,你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他打量着她逐渐无神的双眼,调笑般的又将枪口挪开。
“又或者,我把枪给你,你杀了他?反正他现在神智不清,我算你赢,怎么样。”
咚、咚、咚,心跳的声音叠置着,像是要铺垫出一声枪响。
她甚至动了下指尖。
原来为了活着,人人都可以杀人吗,连自己也是吗。
那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小心快艇!)
身后传来叫喊声。
苏木苡只觉得背后溅起一阵凉意,发动机的噪音把所有的情绪严丝合缝的掩埋,水花四溅朝头顶而来。
“苏木苡!”
又是临死前的幻觉吗,她听到了最为熟悉的声音,好像就在背后,好像近在咫尺。
男人看向从甲板前开过的快艇,目光一沉去摸扳机。
他不会让她被救走,他们都只能死在这条船上或是脚底的这条河里。
顷刻间,手腕突来的重力让他吃痛的松了手,枪口调转,扳机如期扣动。
“膨。”子弹穿透肩胛骨,摧心掏肝的疼。
“你!”他踉跄而去捂住左肩,不可思议的看向仓晟逐渐澄明的双目。
“运气不好的,看来是你。”仓晟的双拳攥紧到了指甲入肉的地步。
下一秒,枪声四起,打中周身的各种物体,甲板、木箱、沙袋、桅杆、人的身体……
无数船上的黑衣手下想起身,瞬间被子弹洞穿头颅或是肺腑。
那是苏木苡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眼前皆是枪林弹雨炮火丛生,残肢断臂就从身前飞过,震耳欲聋的炮火声都不足以抵挡撕心裂肺的哀嚎。
血淋淋的,不是在演戏。
火光冲天的时刻,肩膀被人生生擒住,她被硬往后拖去,拖进灰暗呛人的硝烟里。
一只手恶意的按向苏木苡的颈部伤口处,只一下就如愿以偿的使她失去了残存的反抗能力。
仅能坐几人的快艇中,安俞生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影上,直至看到那熟悉的轮廓彻底被浓雾吞噬,从未有过的紧迫感几乎压的心脏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不能去!”旁座的人慌张的看向他半直起的身子,“白老板吩咐过,如果你有事的话,我们——”
后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完,游艇距离甲板最近的那一刹那,他硕长的腿已经跨了过去,下一秒,翻身越上了硝烟弥漫处。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念头——
他要带她回家。
不管这瓶可以引起轩然大波的禁药会牵扯到多少方势力,不管这张还未看清的网有多庞大和可怕,他只想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