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是人生存的唯一门坎。
傅里叶是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他从小失去了父亲,由母亲一人带大。父亲原是一名警察,在出警的时候被逃犯的车撞倒,再也没有站起来。父亲的死就像是晴天霹雳,这个家的顶梁柱……塌了。母亲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哭了好多天,病了好几个月。母亲原本学历不高,只是个工厂的女工。父亲这么一走,靠着那些微弱的抚恤金,靠着日夜三班倒,靠着给人带孩子当保姆,养大了傅里叶。
傅里叶从小特别调皮,爬树掏鸟窝,下河捉蛤蟆。简直上天入地,一秒也太平不下来。好几个老师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多动症,上课思想不集中,坐凳子上跟个虫似得扭来扭去。为这,他母亲没少打过他,可没什么用。后来到了初中,傅里叶的成绩常常垫底。不知什么时候,还抽上了烟,甚至还偷同学的东西。有次在操场后小树林抽烟,被学校教导主任发现,告了家长。他母亲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哭。之后的好几天,母亲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看过他一眼。
直到那天,他逃课回家,看见母亲在家门口的垃圾桶里翻找着纸板箱,他才明白这些年母亲的付出。他忍着眼泪,帮母亲一起收拾。那一夜,傅里叶无眠。
后来,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戒了烟也不逃课不调皮了,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这一变,还把学校的老师吓得不轻,以为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心理咨询是一节一节给他辅导。搞得傅里叶哭笑不得,不过看见母亲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他也高兴。
后来大学本科毕业,母亲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将志愿告诉了母亲。他想跟父亲一样,做个警察。为了这件事,母亲又是好几个月没有理他。其实傅里叶知道,他知道母亲不想他跟父亲一样出事,是为他好。可他还是想做个警察,他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悲剧再少一点。就这样僵持了好几个月,母亲那天终于松了口。
“你现在长大了,也由不得我了。你要去就去吧,只是小心些,我已经没了你爸,我不想……我不想哪天……再没了你。”
“妈,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
傅里叶就这样考了公务员,做了一名刑警。再后来,他二十八了,母亲开始为了他的婚事操心。给他找了很多相亲的对象,可每一次都是因为警队有事耽误了。每每过年过节,傅里叶都是最忙的时候。民事案、刑事案,都会集中爆发出来,忙的他焦头烂额。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春节,没有好好从初一休到初七了。好几次,母亲都是做了饺子送到局里,他在用微波炉反反复复热好几次,吃上几个就算过年。可这样的日子,他不觉得苦。
慢慢母亲年纪大了,傅里叶也会愧疚。如果自己早些娶妻生子,好歹家里还有人可以陪着她。可现在……上次母亲一个人出门去菜场,结果水产那儿地上滑,母亲就摔裂了股骨。
“妈,以后你就不要去菜场了,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让别人去买回头给你送来。”
“没事,就是没看清,就摔了一跤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骨头都裂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妈……”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小心点,不让你操心。你要是麻烦别人,买的东西也不一定好,我常去的几个摊位啊,东西好也便宜。我想着你最近熬夜累的,给你买条鱼熬个汤。再忙再累,身体是本钱,你身边……也没个人,你自己也不上心,妈再不想着点,你可……你可怎么办。要是哪天…妈走了,谁照顾你?”
“妈你说什么呢,你还年纪轻呢,你看那些老大爷老大妈不都是九十、一百岁的活着么?妈,你可不许说这种话。”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妈活他个长命百岁,等着看你娶媳妇、生孩子。”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母亲兴许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只是一直瞒着,一直不说。
“妈……妈,妈你醒醒啊妈,是我,我来了妈。”
“你……你来了…别难受,妈没事……就是贫血,过两天就能出去了……”
“妈,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啊!”
他记忆中的母亲,是为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在阳台浇花,在家没事儿哼哼小曲,健康爽朗的母亲。可眼前病床之上的,是个瘦骨嶙峋、气若游丝的人。是胃癌,将他的母亲折磨的不成人形。
“医生,我妈她……”
“晚期胃癌患者常可出现贫血、消瘦、营养不良甚至恶病质等表现。病人会出现胃疼,有的人会出现吞咽困难,长在贲门口就会出现恶心呕吐。有的人甚至可以在上腹部摸到一个大包,这是局部的表现。晚期往往会有其他部位的转移,比方说淋巴结转移,往往会摸到左锁骨上的淋巴结,这是胃癌的常转移的部位。现在,只能支持治疗。”
“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减轻患者痛苦,改善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
“没…没别的法子了?”
“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傅里叶在医院走廊上呆呆的站了很久很久,他的手机一直在震,要是以往他一定毫不犹豫的赶回局里,可这次他选择了关机。
“诶?头儿手机怎么关机了,这人抓回来了,后头怎么弄啊?”
“头儿家里出事儿了,先把人压着,压过四十八小时再说吧。”
“出什么事儿了?”
“是头的妈,病了,癌。”
“哎……那行,我先看着办,咱俩是头儿一手带起来的,回头去医院看看吧。”
“行。”
傅里叶在医院外头的花园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医生说母亲的日子不久了,母亲最大的心愿是看他结婚成家,可他的工作根本没那个闲功夫又怎么谈恋爱。母亲辛辛苦苦这些年,好不容易日子好了,可她却……世上最难过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在。这苦,真的比黄连还苦。他很想哭,很想大哭一场,可却眼干干的。
这时候,他忽然就想到了六道交换所。这就是个很突然的念头,凭着一股子冲动他就到了这铺子的门前。
这家店,跟很多事牵扯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是个正经的营生。可他就忽然来了……
“傅警官?”
“额,恩。”
我对这个警察的印象还不错,可他的眼睛太毒,每次来都让我心惊肉跳的。古叔一见是他,赶忙往里头跑。我担心他是来找麻烦的,想想最近齐风和吴俊的事,我难免有些心虚。
“傅警官喝茶,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把傅里叶问住了。是啊,来这儿能做什么?可来也来了……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以物易物。”
“原来交换是这个意思,没什么违法的行为吧。”
我咳嗽了一下,有点慌,这还……真说不准。
“什么……都能换吗?”
“这个……”
傅里叶是做了好几年警察的人,看人很准,这个谢秋每次见他都有点老鼠见到猫的味道,但又不像是大恶的人。他真的很想知道这里交换的是什么,他真的……报了一丝希望。如果这里,可以交换母亲的性命呢?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可却期望着。
“那得看你要换什么。”
“我妈,病了,胃癌晚期没几年了。我想换她的命……”
“寿数是可以换的,只是到了命数你的母亲还是会死。”
“多少年,能换多少年?”
傅警官一向是沉稳的,可现在眼前颤抖着手红着眼的人,只是个儿子。
“你要多少年。”
“十年,我要十年。”
“那……代价呢?我要给你们什么?”
“十年的寿命,用你的,换你母亲的。你若是同意,协议就此达成,伸出手臂。”
“原来……你们是做这个的。原来,原来真的有这种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对六道交换所的存在……感激。我收去了傅警官十年的寿数,陪着他去医院看忘了他的母亲。
“妈?你能起来了?”
“是啊,今儿觉得还不错,医生刚才也来过了,说我情况不错。”
“太……太好了。太好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傅警官当着我这个外人,紧紧抱着他的母亲,哭的像个孩子。
“哎呀,你快…哎,别哭了,妈好着呢。这…快起来,还有你朋友在呢。”
我陪着笑,当了一回傅警官的朋友。
离开的时候,傅警官看着我,别别扭扭的。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再查你们了……我铁面无私的!”
“是是是。”
“还有!”
“什么?”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