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之前来的客人来了，翻了你的牌子。”

　　“好的，就来。”

　　元祖宗这话怎么搞的我像某院头牌？

　　我下楼一看，是王潇潇。

　　“你好，请坐吧。”

　　“谢谢，我不知道这里有排班，不好意思打扰你。”

　　“没关系。”

　　王潇潇是老客人，之前曾经交换过，只是隔了三天，想不到她又出现在这里。抽屉里出现的是一副中药，我看了看她全副武装的脸，明白了几分。

　　我把中药煎好，端到她面前。她伸手接过去，却没有喝。棕褐色的药汤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药香，王潇潇叹了口气，终于摘了口罩，一饮而尽。

　　她的脸已经满目苍夷，虽然不如之前来的时候那么可怕，但也没……好到哪儿去。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还有一些肿胀。嘴唇是酱红色的，干裂脱皮还有水泡。

　　见我看她，王潇潇一下子哭了出来。

　　“没用的，再怎么喝药，治疗……我的脸，我的脸都好不了了……”

　　她情绪激动起来，嘴里咒骂着俞敏又埋怨自己蠢，手一挥砸碎了药碗。白瓷碗的碎片散落一地……忽然她哭着哭着，笑了。

　　“她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一辈子……我只要了她的手，是不是太客气了？”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孰轻孰重本就因人而异。这次，她要修复自己的脸，而代价是她的头发。

　　我看着王潇潇光头走出去的时候，觉得她还会再来。

　　我收拾着地上碎瓷片，觉得面前似乎站了个人，一抬头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可不是老熟人墨重么！我立马连滚带爬往后猛退，连手掌被瓷片割破也顾不上。

　　谁知他一个箭步又到我面前，笑着打了个招呼。

　　“别怕，我今儿不找你。”

　　“老板不在！”

　　“我知道。”

　　他越是笑的令人如沐春风，我越是汗毛直竖。他忽然蹲下来，凑近我耳朵嘟囔了一句……

　　“别急，总会轮到你的，睡吧。”

　　困意袭来，我死命的掐自己，企图清醒。可一切不过徒劳……

　　“好了，谢秋已经睡着了，你可以跟我走了。”

　　古叔从里屋出来，担忧的看了一眼地上倒着的谢秋。见他伤了手，拿纱布给他包上了。想了想，又去拽他，想让他躺到沙发上去。可没成想，自己不过是个纸人，怎么能扶得了一个成年人。

　　结果用力过猛，谢秋没扶起来，古叔的纸胳膊断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断臂，看着里面的竹子和碎纸，暗暗握紧拳头。他站起身，不去看地上的谢秋，头也没回跟着墨重走了。

　　等我醒来，发现小元被人打晕，而古叔……不知所踪。遭了，墨重那妖道，抓走了古叔！我着急忙慌的奔上楼，四处找那要命的黄符。一连点了几张，可老板……却没来。直到最后一张烧完，老板才终于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像是久病未愈，他的身上甚至有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我来不及问他详情，只是抓着他说古叔被带走了。谁知，他却是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一点也不惊讶更是没有半点着急。

　　“古叔被带走了！那个墨重啊！你怎么……等等…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是……”

　　老板点了点头，往自己嘴里塞了支烟。他深吸了几口，缓缓喷出。我隔着烟雾，看不清他的神情。

　　古叔是自愿跟墨重走的，这怎么可能？！

　　我不信，我一百个不信！我一定要找到古叔，问个清楚！可这天大地大的，我又去哪里能找到呢？我想求助我体内的那个人，却怎么也叫不醒他…只能干着急，祈祷古叔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

　　枯骨山

　　“我没想到你会求上我……”

　　“如果有别的出路，我绝对不会找你。”

　　“嘿，别这么说。我也是助人为乐的，至少我比你的老板更通人情。几百年了，他始终没给你一个身体。你看看，你现在还是个纸人，你却不眠不休的为他工作。古老爷子……或者说，古天文。”

　　古叔……不，古天文痛苦的皱了眉头，他不愿意记起一切，他不是失忆……而是刻意忘记一切。他，古天文，是一名巫医。他是一个古老血统的继承者，拥有别人所没有的天赋。他将巫术、医术结合，救人……也杀人。

　　一开始，他只是救人。他救所有能救的人，救所有人。男、女、老、少甚至是母羊、公牛他救一切。每拯救一个生命，他都能得到满足。可因为他能力，渐渐被拯救的灵魂成了贪心的狼、成了农夫怀里的蛇。

　　他们肆意挥霍着获得的生命，渐渐的开始战争、偷盗、杀人……两个部族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大规模的战争席卷了整个部落。而他这个曾经被人奉为圣人、救世之神、华佗在世，被他们囚禁在水牢，无休止的治愈延长他们的寿命。他打破的平衡，最终报应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的儿子、女儿死于战争，死于他曾经拯救过的人。他后代的血，染红了池水，而他的愤怒终于清醒过来。

　　作为巫医，他知晓千百种杀人的方法……毒药、蛊术、邪术……他甚至可以操控已死之物，给人带来无尽的恐惧。是的，这些都是他的手段，却掩盖在他的医术之下。不用，不代表不会……

　　从他杀第一个人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

　　他恨这些活着的人，恨他们的贪婪、愚蠢、幼稚。他救了那么多人，杀几个又何妨？他能救他们，也能杀他们……他不再是他，他已经成为了神。他可以随意处置别人，取走他们的生命，或者怜悯让他们继续活下去。他们仰仗着他、依赖他，就像是最卑微的蝼蚁……

　　后来，他就不再救人了……没有人，没有人值得他拯救。除了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心爱。他既然已经成为神，那为什么不复活自己的儿子。

　　古天文，用尽邪术，唤回的只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思维的怪物。一个嗜血暴躁的怪物……但那依然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养育着这个怪物。以别人的血肉，养育着……

　　后来神被推下神坛，古天文遭受了背叛。他被人砍去四肢，以古老的咒法将他封印在山脉的底部，封印在死水之中。他的灵魂受到诅咒，不能往生……不能轮回，将永远受到禁锢，游荡世间。

　　而他唯一的儿子，那个……怪物…被剃去血肉经脉，骨头被打碎混合着血肉丢进地缝，受地火燃烧。

　　古天文选择忘记一切，就这样成为一个四处漂流的亡魂。可他逃避了几百年，却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样温和善良的心灵，一样……窘迫的生存着。古天文想尽一切办法给予帮助，可他能给的只是杯水车薪。他想要更多，他想重新活着。所以……他需要一个身体，可以让他重活一世。

　　但……这是禁忌。

　　古天文知道千灯和谢秋的脾气，他知道他不会被允许做这样的事。可……那是他的儿子…是因为他受到磨难，致死都没有得到安息的儿子……唯一的…

　　所以，古天文只能想别的办法。他只能，求助于这个黑道士。墨重阴险、毒辣、无规无矩、无视人理道德。所以，才能达成古天文的愿望。

　　“只要你帮我，事后我一定会报答。”

　　“你以为我求报答？你真是聪明人，古老爷子。当然，我只会让你帮一点小忙。别担心，我不会伤害谁。千灯、和谢秋体内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我奈何不了，所以……相信我古老爷子，没问题的。”

　　“好……还要几个？”

　　“你的魂魄已经飘荡百年了，单一的肉体不能契合……你无法重生，只有用适合的阴子重塑肉身，你才可以复活。去做你想做的，做一个慈父，做一个好人。”

　　“恩……那我等着。”

　　“嘿～古老爷子这里风很大，可别把你吹散架了，进屋去吧。”

　　“不，我不想留在屋子里。那个女人……让我不舒服。”

　　“老爷子，我提醒你，那是我的女人……说话仔细些，否则我们之间的交易可以随时作罢…明白吗？古天文？”

　　“……我，知道了。”

　　墨重微笑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所谓阴子，就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童子，不满一岁的上加，过了五岁的最次。阴子属阴，可重塑肉身且无魂无魄。对于古天文这样的魂魄再合适不过……就是这些孩子的脏器有些麻烦，吃多了实在想吐……

　　当然墨重不是善人，他不会白做这些事。阴子的血，对白若而言也是上好的滋补。

　　事后，墨重还可以得到一个要求，一个机会。只需要这点，他就可以让千陌苏醒，满足白若的意愿。只要白若高兴，他就乐意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墨重他愿意……为白若做任何事，哪怕……翻天覆地，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