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的地点就是胡子那座像城堡一样的房子里,而且是在挂满灯泡的大厅。不过蜂鸟来回看了看这里,觉得光线不怎么好,这里虽然到处都挂满了灯泡,但是显得光源较为杂乱,有些不能突出重心,就索性关掉了一大半的灯泡,另外用两个稍微强烈一点的补光灯作为主要光源,用来对准胡子,还要再把镜头的感光度给稍稍调低一些,这样看起来,胡子坐在整个黑漆漆的大厅里就会格外显眼了。
在我看来,这很有舞台效果。
从答应胡子来,到真正的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的时间。
蜂鸟在整个大厅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调整刚刚架设好的光源和机器,一会儿又要重新去铺一条电线,而胡子则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深黄色的夹克——他显得多少有些不自在,因为他仅仅是坐在这里一会儿,就已经轻轻挪动好几次坐着的那张椅子来调整自己的坐姿。
“你干嘛不把你的衬衣塞在裤子里面?”我指着他的衬衣衣摆问道。
“噢?什么?你是说这个?我可没这个习惯,因为如果真的塞进去的话,那么就会离身体的某个器官特别近,我可不想让它沾上其他的味道。”胡子继续调整自己的椅子和坐姿,不过我注意到有所不同的是,胡子在调整座椅的时候,总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座椅,而是始终保持着坐姿,双手抓住两旁的扶手略微拎住挪动,挪动的范围也就是那么一小点儿。
“我们这是录播,不是直播,你不用紧张,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后期会根据你个人的意愿,进行适当的删减,直至你个人满意为止。”我说。
胡子在听完我的话之后,反而好奇地问我:“我哪儿紧张了?”
我用手指了指他刚刚来回挪动的椅子,胡子领会之后,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噢”。
在等待蜂鸟准备的时候,胡子一边啃着自己的指甲,一边盯着一处发呆,而我则坐在胡子的对面,正在本子上来回划拉着一些可能会用到的内容。
一个侍从为我们呈上了一些切好的水果,另外有两个侍从分别端着一个铜制的水盆,水盆的一侧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意思是让我们先洗一下手,然后可以享用一些水果。
我在洗手的时候,胡子问我:“你们那个地方都安排好了吗?你是怎么安排的?我想听听。”胡子在说这些地时候,我看见胡子将自己的手在水盆里蘸一下,然后迅速地用搭在水盆一侧的毛巾擦拭一下,然后再将自己的手在水盆里蘸了一下,又迅速用毛巾擦拭……整个相同的动作一共持续了三次,即便他后来在用银制的水果叉扎水果时,也是要反复在同一个水果上扎很多次才肯拎起来放进嘴里。
我说:“安排好了,当初走了四十多个,后来召回了二十多个,有一些是不愿意再回来的,还有一些是联系不上的……说道这里,他们回来的这些人,薪资是不从台里领取的,但是我想知道他们的薪资要怎么发放到他们手中呢?”
“噢,这个我会安排好的,你接着说吧。”
其实,我问这句话,有一部分是为自身着想,当时我的角色略显尴尬,台长没有说我的在编情况和薪资待遇,而我也似乎只和胡子谈了关于召回的那批人的待遇。
我接着说道:“我打算增开两个栏目,一个正在实施,另一个正在考虑实施。正在实施的那个是民间电影专栏,就是把一些电影爱好者自发性拍摄的影视短片,或者是动画,通过筛选之后在电视节目中播放,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民众有参与感,可以和电视台形成良好的互动关系,毕竟,当有了互动之后,关注度自然也就高了上去,对民众来说,彼时的电视台也不单单再是一个单方面输出的作用了。”
“很好很好,那么另一个呢?就是你现在还在犹豫的那一个。”
“这个实施起来就有些困难了,我是想召集一些明星,或者是艺术家……”
“娱乐节目?可是你不是说,这个不归你们电视台管吗?”
“不,我是想打一下这方面的擦边球——通过这些明星,或者是艺术家的名气,让他们来做客电视台,但是是以‘教学’的由头来进行客座……嗯……好比说,请来了一个注明的歌唱家,简单谈一下他的生平往事,然后就让他在电视上教大家怎么去发声练习,诸如此类的。我想,我们这个小城市,也用不上很知名的明星,一些过气的也是好的。所以,找回来的那些人当中,有一半是在做关于民间影视栏目,另一半是在尝试着联系各个感兴趣的厂家,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来赞助这么一档关于明星教学的栏目。
“我开创这两个栏目绝对不是心血来潮,这是有原因的,民间影视是为了建立起与民众的互动,从而迅速地拢集一批关注度;明星教学则是在进一步提高关注度的基础上,能将电视台的档次有一个明显的提升——当这两点都做成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有人愿意在这里投放广告,广告费也就能提的上去了。”
“那么……有没有厂家愿意与你们合作呢?”胡子问道。
“目前还没有。”
胡子点点头,他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问:“这召回来的这些人当中,全部都是你一个个联系的吗?没有通过其他人吗?”
“是的,都是我亲自联系的,没有通过其他人。”
“那就好,那就好……”
我感觉蜂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便问:“好吧,让我们言归正传,一会儿我们从哪儿开始呢?总得有个开头吧?”
胡子反问道:“这些不都是你该准备的吗?就像是电视里那样,你一问我一答。”
“可能有点儿误会,”我把手里的本子摊开让他看,“你看,为了保证顺序不乱,我只是负责写一个大纲,也就是通俗所说的‘起因’、‘经过’、‘结果’。”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好,你先不要着急,先想想,你是怎么开始选择做这个的?”
“不,是这一行选择了我,这一行当需要我这样的人。”胡子严肃地看着我说。
“好,我知道,这就是你曾经对我说起过的‘结局选择大法’……我现在是帮你进行串联,当你知道几个关键点之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去讲述你的故事了。接下来,我要问的是,你这么做……也就是说,你打算把你的故事公之于众,到底是想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胡子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着说:“因为你们把像我这样的人给弱化了,而且在弱化的同时,特别强调了‘观众’的单一性,这是不对的——我给你说过,这是一门艺术,不是你们用来博人眼球的狗血剧。”
“仅仅是为了正名?”
“当然,还有那死掉的七个人。”
“你是说……可这事情不已经调查清楚了吗?”我诧异道。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在前一段我也才刚刚确定,虽然不是我所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觉得我有义务这么做,毕竟……毕竟他们玷污了这一行当。”
“好,”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故事的‘起因’有了,‘结果’也有了,接下来就是……”
“不!刚才我说的那个不是‘结果’,是‘经过’。”
“那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或者说故事的结果是什么?”
“可以开始了!”正在这时,蜂鸟对着我们比出一个“OK”的姿势。
胡子整了一下外套,调整了一下坐姿,显示出一副高傲的神态看着我。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相互看着对方许久,终于我平淡地说道:“介绍一下你所谓的艺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