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和咖啡打交道的人,不一定爱咖啡)
C区小镇从无夏河挖了一条分支,这条分支紧紧裹住C区小镇的大半侧外围。
在小镇外围和无夏河支流相会的地方,修建起一个很小的火车站。这个车站整体是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包括售票用的房子和候车用的大厅,皆是如此,而且都是红黄相间。在站内靠近铁轨的地方,有一块同样是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平台,是让人站在那上面蹬车用的——看上去整个车站的存在,就像是为了装饰这个小镇。
胡子并没有告诉我们他什么时候会来,负责接送我们的司机告诉我们,让我们在此等候即可。
我和蜂鸟在这里信步,随意打量着这里。
蜂鸟说道:“你说这是干什么用的?不会真的是过火车用的吧?依我看……这个地方的景色不错,再配上这个站台,很适合拍婚纱外景。”
我说:“这可不好说,你看这铁轨,跟真实的铁轨是一样的,间距、枕木都是相同的,应该不只是装饰用的。”
“难不成这条铁路还能连接到真的主线铁路上去?”蜂鸟问。
我摇了摇头。
蜂鸟开始从地上捡起石头,一颗颗丢向不远处的河水里,我问蜂鸟,问他是否有什么梦想?或者说,将来有什么打算?
蜂鸟说,现在不敢想这些问题,只是想着把当下的事情给做好。当蜂鸟把最后一颗手里的石头丢出去之后,他挠了挠头,一边用脚尖划拉着地面,一边说道:“我现在拼命地、认真地做事,就是为了不去想以后……你说我这个想法矛盾吗?”
听了蜂鸟的话,不由得笑了出来,说:“我头一回听说,‘努力也算是一种逃避’。”
蜂鸟不好意思地笑了,又使劲挠了挠头,说道:“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他东拼西凑开了一家咖啡店,生意不好不坏。虽然他每天都特别早去开门,很晚才关门,但是生意就一直是如此,丝毫没有什么起色。他平时在店里面就是站着,要么看会儿电视,要么就看会儿书,偶尔也会去研究研究一些新的饮品。他从来不会为顾客的多少而担忧。”
“你想对我表达什么呢?”我问。
蜂鸟双手插兜,转身看向我,微微用鼻子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一种自我麻痹。”
“那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做?”
蜂鸟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虽然不知道他该怎么做,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不能仅仅是站在那里。他做的那些事情,总是在给我一种感觉,似乎就是想证明自己有事情在做,并没有浑浑噩噩地度日。”
“那就是说,他不一定是喜欢咖啡才开的咖啡店?”
蜂鸟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接着问道:“那么,你喜欢你正在做的事情吗?我是说拍照片之类的。”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汽笛“呜呜”的声音,我们寻声望去,看见从不远的转弯处驶来一辆火车,而且还有很多的白烟从它的烟囱里冒出来。
这辆火车就停在我们身旁的站台处。当它停稳的时候,我才看清楚,这辆火车是一个蒸汽火车,复古的黑色车头,你能在那上面看清楚每一个裸露在外的零部件,而且在它停稳的时候,会像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公牛在大喘一口粗气,“哧”的一下向两旁喷出一股浓烟。
车身只有两节,紧邻火车头的那一节,除了带有一个顶棚之外,四周都是敞开的,坐在那上面你能看到周围的一切情景;后面那一节不是敞开的,整个车身是由褐色的木板条拼接出来的车厢。
我留意到敞开的这一节,上面都摆放着几排长条形的桌子和单独的铁艺椅子。
“嗨!”火车司机在透过车头明亮的玻璃窗,向我们打着招呼。
我看着那个司机想了半天,只是觉得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能傻乎乎保持着一张笑脸相迎。
司机从驾驶室上跳了下来,一边向我走来,一边脱下自己的粗线白手套。
“你不会是把我忘了吧?我可还记得你!”火车司机对我兴奋地说。
“噢!是你啊!”我突然想了起来,我眼前的这个火车司机就是曾经在小囡公司组织聚会时和我一起抽烟的肥胖男,他仍然戴着他的黑框眼镜。
“怎么样,不错吧?!”他骄傲地把手挥向那辆火车,就像是展示一幅了不起的画作一般。
“是,挺不错的!这个你是从哪儿弄的?”我问。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初心’,”这个叫做‘初心’的肥胖男正在和蜂鸟握着手做自我介绍,当他听到我的问话之后,便对我说,“我设计的!”
我想起来他曾经对我说过,他的业余爱好就是设计各种各样的火车,当时还觉得那仅仅是一个个人爱好,没想到他还真的把这种爱好转变成了现实。
我打趣说道:“幸好你的爱好不是设计飞机。”
初心哈哈大笑说:“还有一辆我没开出来,那一辆是卧铺车,侧拉门的,里面什么都有!”
“这得花多少钱,”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初心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今天有采访任务,需要到这儿来采访一个人,更确切地说,我要为一个人拍摄一部类似个人传记的东西。”
“哈哈,”初心再次笑道,“我到这儿是为了带着你,还有那个被采访的人,在这里兜兜转转,帮助你完成你的采访任务。”
看来,我和他都是认识胡子的,不用说,对于造火车这么大的工程,必然也是胡子给予的支持。
“他的爱好可真够广泛的,”我囔囔地说,并随之问,“你是怎么认识胡子的?”
“噢,原来他叫胡子啊?”初心笑呵呵地说。
我挺好奇地问他:“难不成你一直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
“我们见过几次面,但是并没怎么说话,所以也就没有问过他的名字……诶呀,我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况且,我只是想完成我的设计。”
初心邀请我们上了火车,是紧邻车头的那一节火车。坐在那上面四下环顾,幻想着它开动时的样子,竟开始觉得有一些惬意。
初心告诉我,这列火车最好的视野其实是在车头,因为车头的驾驶室高于车厢,当火车开动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巨人在前行,你能俯视很多的东西。
“你看那是什么?”我指着这间车厢一处问蜂鸟。
那是一个个黑色带拉链的箱子,蜂鸟走过去打开那些箱子,转身对我说道:“噢,是摄像机,还有备用电池,看来今天咱们是要在火车上采访。”说着,蜂鸟就开始打开那些箱子,并把各类摄像相关的器材取出进行安装。
初心始终没有回答我他是怎么和胡子认识的,许是他忘了我问的这个问题了吧。
初心告诉我,说这条轨道正好能围绕整个C区小镇一周,它是一个单一的轨道,除了在火车工厂那里有一个岔道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岔道了。曾经初心也想过和大明湾其他的几个区域谈一谈,这样就可以把轨道铺满整个大明湾,而不单单仅限于这个C区小镇,到时候火车就可以经过更多的地方,就可以通过火车的视角看到更多的东西,但是大明湾其他地区的拥有者根本就找不到,所以也就无从谈起。
总共有两辆火车,都是蒸汽的,据初心说,火车的最高时速是60公里,但是他不能开那么快,只能把时速限定在很低。
“就是比走路稍微快那么一点,也好,你正好能欣赏欣赏这里!”这是初心对我说的。
如果用这样的速度环绕整个C区小镇,大概需要45分钟的时间。
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快车铃铛的声音。坐在椅子上的我扭身望去,发现是胡子骑着那辆二八大梁车赶了过来。
他的脸上洋溢着礼貌而灿烂地笑,直到把车子骑到火车旁才停下。
胡子一只脚踩在脚蹬上,一只脚支在地面上,同时用一只手拍打着我所坐的这一节车厢,大声问道:“嘿!你们有没有买票啊?”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我也该发车了!”初心从车厢上下去,爬上了车头。
胡子把车子放在木质的站台上,匆匆小跑到我们这里,在即将登上车厢的时候,又使劲拍了拍车厢一侧,做出一个拉汽笛的动作,大声对初心说道:“发车喽!”
“噗噗”两声汽笛声随之而起,火车开始缓缓启动了。
胡子利索地落座在我对面,并伸了一下胳膊,这样好让自己的衣服更贴身一些。
我注意到他今天穿着的是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那上面有些暗色的细线条,这样看起来比较复古。他里面搭配的衬衣是黑色的,并系了一条纯白色的领带。
胡子看着我,我看着胡子,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说话,直到胡子调皮地对我挑了一下眉毛,说:“你看,我今天还算得体吧?”
我点点头说道:“不错,挺好看的……但是,我想问的是,我们今天确定是要在这里进行吗?”
“为什么不呢?我们得换换环境,这样也许会让我想到更多的东西……噢,你放心,你在我房子里放的那些器材还在,我并没有擅自动它们,它们还在,这些器材是我新添置的,虽然看上去小了些,但是更好用,”胡子用手指着周围的一切,对我说,“你看这里多好,我始终觉得能在一个宽阔、会移动的平台上,浏览着周围的一切,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在很早以前的时候,我就曾经幻想过,如果火车是四面敞开的话,那么当它经过密林或者是群山的时候,你就能近距离亲近那些东西。”
胡子闭上眼睛,手指像是一个指挥家那样:“即便是现在,你都能够感受到什么是……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算了,总之就是特别美好的意思。”
的确如此,火车紧邻着无夏河的支流行驶,虽然称不上波光粼粼,并没有多少动人之处,但是你会感谢有这样的小河存在,因为它的存在才会让你知道这个小镇是与世隔绝的,这里的一切都不会被轻易打扰。而火车的另一侧则是密密的树林,枝条偶尔会伸进来,阳光也会透过枝条间的缝隙形成各种光斑洒进来。
我看了一眼蜂鸟,蜂鸟向我示意可以随时开始。
我又看向胡子,问他什么时候开始?
胡子说,随时可以开始。
可是我却带着一丝无奈地苦笑对胡子说:“景色太美,我怕我很难进入状态。周围的一切都在动,我怕我会分神。”
胡子听完之后,不慌不忙从自己的内衣口袋里摸出烟匣,从里面捏出一支烟抽了起来,并对我说:“那好,随你!等你欣赏够了,我们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