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是淘金的过程，你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找到沙子和筛沙子的工具）

　　胡子并不知道自己将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当他把自己的名单全部交给他们之后，就开始了一段无所事事的时间，甚至还自主在制作袜子的流水线上帮工一段时日，负责给袜子贴标签。

　　直到有一天，雪崩对着正在流水线上忙碌的胡子说道：“该你了。”

　　任何到这里的资源，都是一波接一波的，只有在一波做完，或者是接近尾声的时候，才会考虑上一批新的资源。胡子在把自己的资源交给他们的时候，正好是他们对另一波资源工作的尾声，所以就等了几日。

　　巨作带着胡子来到了二楼，推开一间房门，也就是曾经有很多人对着电脑忙碌不停的那个房间，此时的这个房间并没有人在工作，而是都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他们这些人当中，并奋力演讲的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咸梦。

　　咸梦伴随着演讲所做出的夸张动作，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二战的一个元凶，不知道他是刻意如此，还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他没有那日胡子刚刚见到他时的萎靡不振，一扫颓废之气，他大声说道：“八小时以内求生存，八小时以外求发展！我无数次的向大家提起这个概念，我也从不奢求你们任何人会记住，因为‘发展’，永远是你们自身的问题，而不是我个人的问题！但凡是每天认为自己干够了八个小时，而从来不再愿意多付出哪怕一分钟时间的人，现在就是你们应该为自己哭泣的时刻！但凡是每天干够了八个小时，而永远没觉得自己干够的人，现在就是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的时刻！”说着，咸梦就快步走到最头的讲台上，使劲用手揭开一大张盖着东西的红布。

　　被砌成四四方方一大墩的钱，就这么一下子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但是当这些钱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并没有发出意料之中的惊叹声。

　　咸梦一个个喊着名字，被喊到名字的人，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一个个走到讲台上，靠着墙站成一排。

　　当咸梦点完名字之后，又开始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肯定认为我平时总是在压榨你们；总是认为我平时对你们的种种允诺只不过是在画一个大饼。甚至！我还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的人，是被自己的朋友以‘共同发财致富’的名义，而把你带到这里的。但是，你对把你带到这里的朋友又做了什么呢？你拿什么回报他呢？”咸梦像一个神经质的人，站在讲台上弯着腰，用一根指头像雷达一般指着下面的人群，等到大家进一步安静的时候，咸梦猛地将手一撩，用一种近乎于走了调的大嗓门吼道：“没有！你们什么都没有！”

　　胡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一个激灵，一旁的雪崩一边抚摸着胡子的背，一边轻声说道：“回来了……回来了……你的魂儿，回来了……”

　　胡子定了定神，眼睛看着台上的咸梦，脸向身旁的雪崩侧了侧，悄声问道：“这是在干啥？”

　　雪崩很简单地回了一句：“发工资。”

　　“我太了解你们的思想了，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即便是连看都不用看，我都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咸梦一边说着，一边像游泳一般划着双臂重新来到这些众人当中，“你们不仅觉得我平时是在压榨，而且还对带你们来的伙伴下了一个定义——我和他们联起手来压榨你！所以你们开始逐渐远离自己的伙伴，开始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开始想着该怎么在这里混日子！我说的对吗？”咸梦停在一个低头坐着的女孩子前，并把手按在她的肩头，刚才的那句话像是在问她，又不像是在问她。咸梦倏地站起身，即刻恢复成一个神采奕奕的人，大踏步走向讲台，边走边说：“得了吧，你们肯定都是在这么想的，你们脑子里始终回想着这样的一句话——‘但凡是赚钱的事情，都不可能会有人叫上你们；但凡是叫上你们一起去赚钱的，无非就是想骗你们，反过来想赚你们的钱；要么就是想找一个接盘的替罪羊；再要么就是刚才我说的，压榨。’可是，我要告诉你们，你的伙伴之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不是因为你很傻，而是……”咸梦用手指着站在台子上的一个笑盈盈的女孩，这个女孩很识趣地向前迈了一步，接着咸梦的话说道：“钱太多，我一个人赚不过来。”

　　“对！”此时的咸梦像是一个豪赌又赢了很多钱的疯子，他双手张开伸向天空，使劲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带头说道：“我们的口号是……”

　　“钱太多，我一个人赚不过来！”站在台子上的人，还有台下的部分人一同说道。

　　接下来，才是最有意思的时刻：就在那砌成一大墩的钱旁边，有一个称体重用的称，但凡是站在台子上的那些人，都要一个个站在称上面称一称自己的体重。在称重之前，必须要把自己的衣服脱干净，男的只可以留下一件内裤，而女的可以额外多留一件上衣。但这还不是全部，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箩筐被放到这些人前，箩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糕点、熟肉块、水果。咸梦对着这些人说道：“只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话音刚落，这些脱得只剩内衣的人，都纷纷跪在地上，将脸埋在箩筐里吞咽个不停。而咸梦则兴致满满地走到他们身后，对着那些身材姣好的小姑娘们打量个不停。

　　若不是身旁的人提醒，咸梦还不知道一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

　　让这些人重新站好之后，便开始挨个让他们上称，而咸梦则站在称的旁边，挨个地报出一组组数字。

　　雪崩解释说：“我们只取体重的最后一位数，以及小数点后两位，然后就把等重的钱发给他们。比如刚刚那个家伙，他的体重是125.75斤，我们就会发给他5.75斤的钞票。”

　　胡子不由得睁大眼睛点点头，但是随即问道：“那要是120.00呢？”

　　雪崩哈哈笑着拍了拍胡子的肩膀，说：“如果是三个零，那么我们直接发给他整整10斤的钞票，毕竟三个零可不是经常能遇见的。”

　　雪崩还说，这个游戏之所以只取最后一位数和小数点后两位，是不想有些人为了得到一个较好的结果，而把自己的身体给故意养得太胖，这反而会给自己的健康增加负担，一旦有些人觉得自己的体重达到了一个不错的数字之后，便会想办法始终维持在这个斤两，这就要通过控制饮食和锻炼才能达到，甚至可以说，设计这个游戏可谓是用心良苦。

　　当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体重领到等量的钞票之后，咸梦示意他们发表一下个人感言。就这样，一排几乎赤身裸体、手里抱着钞票的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在众人面前发表着或慷慨，或催人泪下，或激昂的演说。

　　其中几个是这样说的——

　　“我们总是在说我们很爱自己的父母、很爱自己的老公、很爱自己的孩子！你真的很爱他们吗？你拿什么去爱他们？别给我说什么，‘爱一个人不单单是要给他钱，而是要更多的给他们爱’，还说什么‘爱比任何都重要’。你要真正的爱你的家人，你就应该给他们钱！而不是给他们饿不顶饥、冷不挡寒的话！你的父母养你这么大，真金白银砸在你身上，你告诉我说你给不了他们钱，你只能给他们爱？你的爱人放弃了那么多与你走在一起，你为他买不了任何一件他喜欢的、哪怕是小小的东西，你告诉我你只能给他爱？你的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别人家孩子手里的玩具，孩子过早的懂事是你这做家长的悲哀，你竟然还要告诉我你给不了太多，你只能给爱？我告诉你们，给钱就是给爱！钱本身就是爱！”说这话的是一个女孩子，年龄不算太大，但是句句犀利，说完之后，她就抱着属于她的那满满一怀的钞票走下台，来到一个男人面前，把这些钱一股脑堆在他的桌子上，并带着一种得意和忿恨看着与其对坐的另一名女子，说道：“你总是问我凭什么和你抢，我现在就告诉你，凭的是实力！他现在就是我的，你要是想抢回去，就拿你的本事来！”

　　胡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几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为这个女孩子鼓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另一个发表演讲的是一个男孩子，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话：“谁来帮我把衣服穿上？穿一件给一沓钱！”话音刚落，台下的人蜂拥而上，结果衣服没有穿上一件，反而都抢成了碎片。但是这仍然不妨碍这个男孩子把钱抛撒向他们，看着他们高举着双手乱嗡嗡抢钱的样子，男孩子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还有一个是年龄相对于前几个稍显大一点的男子，他在台子上什么都没说，抱着钱径直走向台下另一个男子前。很显然，坐在台下的另一个男子似乎还没有准备好，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当他把钱堆放在坐着的那名男子身上时，说道：“当初，我就答应过你，以后我要有钱了，我就带着咱们那一波人从东吃到西，从南玩儿到北，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肯跟我来、剩下你一个人肯相信我，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如此，既然你来了，我就不会亏待你。这些钱你拿着，等咱们空出时间，咱们就去那美食街，只要是眼睛能看见的东西，全部都不放过！看见啥就吃啥！从街头吃到街尾！”

　　雪崩悄声告诉胡子，这个人在带自己的伙伴来之前，得知这个伙伴的家人需要一笔不菲的医疗费，于是他就对他的伙伴说，只要他愿意来，就能用一个月的时间挣到他需要的钱，结果，咱们的老大，也就是巨作让他省去了那么多的麻烦，直接把治疗用的钱给他打了过去，因为巨作说过“能免除疼痛的时候，就一定要免除疼痛，因为人在不痛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不痛’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现如今，他的这个伙伴不需要为家人的事情而担忧了，他们每天考虑最多的事情就是“吃什么”和“去哪儿吃”。

　　胡子不禁问道：“他们领的那些钱到底是什么钱？不应该是你说的工资吧？哪儿有这么发工资的？”

　　雪崩说：“当然不是，凡是能上台的，都是表现最突出的人，这是他们的额外奖励。”

　　胡子接着问道：“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看见台上的那些人把钱自己拿回去？而是都以某种形式散发出去，这是一种规则？”

　　雪崩回答说：“没有这个规矩，这都是他们自愿的。当你拥有了一些曾经不曾轻易有过的东西，并成为一种常态之后，你会发现把它们抛撒出去，比你第一次得到他们还要有快感。”

　　胡子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也许是——第一次拥有自己曾经不曾有过的东西时，所获得的那种快感，随着获得次数的增加，快感也在逐步消失，今后只能依靠这样的形式来维系住那种拥有过的美妙感觉。”

　　“不然你以为怎么会有SM这个东西？”雪崩俏皮地补充道。

　　有一个坐在台下的人直接站起来，他对台上的人提出一个要求，希望他们能用钱砸自己，看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于是，他来到了台上，希望让那些抱着钱的人挨个砸自己。可是他连第一个人都没有撑过去，就直接被砸晕抬了下去。

　　当所有人都演说完毕之后，明显能感觉得出来，此时的氛围与刚开始不一样，人群之中多了一种兴奋、多了一种自信。咸梦重新来到讲台中央，对着台下所有人问道：“我们最应该感谢的是谁？”台下的人看着咸梦笑了出来，咸梦赶紧用夸张的动作挥挥自己的双手：“不！我们最应该感谢的是，像这位先生一样，把无穷无尽的资源提供给我们的人！”说着，就把手指向了站在门口处的胡子。

　　胡子丝毫没有准备。

　　在咸梦这么说过之后，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雪崩在内，都齐刷刷地注视着胡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鼓掌的声音被一下子带了起来。

　　胡子显得有些局促，但仍然还以一个绅士般的环手礼。

　　咸梦向在场的人介绍说，从今天开始，胡子就是这里的负责人之一，负责一些重要的前期工作，并且还告诉所有人，最起码要像尊重他（咸梦指自己）一样去尊重胡子。

　　“因为他将会是你们见过的最最厉害的证券高手，可以说，再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他了，如果把这样的一个人摆在你们的面前，你们还不能出像样的业绩，你们就回家割脉去吧，”咸梦像是在介绍一件艺术品一般介绍着胡子，在讲到最后的时候，转身对着胡子说道，“对不起，我知道这比较仓促，但是这种安排很有必要。”

　　胡子刚要张口，咸梦就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似乎他知道胡子是想问什么，于是乎他又说道：“我会把我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安排给你，你可要好好对待她噢！”

　　站在这间屋子一角的一个女孩子向胡子挥了挥手，可以认得出，这个挥手的女孩子就是曾经雪崩带着胡子挨个介绍每一间屋子的作用时，所见到的那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姑娘，今天她的打扮是一身日系女仆装，这使得本身就面相姣好的她，又可爱了些许。

　　“所以说，你被莫名其妙地委以重任，然后还给你配备了一个私人秘书……不，是助理……好吧，这两者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我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说道。这次我在本子上记录的关键词是“前期”。

　　胡子就被安排在这间拥有几十人的屋子里，不过胡子的办公桌则是被单独放在墙角，这样可以显得清静一些。同样的，那个身为助理的女孩子，也把自己的办公桌搬了过来，与胡子坐在一起。

　　每当胡子看向身旁的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总是还以一个颔首微笑，并眨动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胡子已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盯着空荡荡的电脑屏幕许久。

　　“噢，是这样的，”这个女孩子一开腔就带着一种略嗲的声音，甚至说，还有点奶气，“我应该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一整个工作流程——整个工作分为前期和后期两个环节，而我们现在所要经历的是前期。在前期当中，我们需要把流程切分成五个部分，‘筛选’、‘推荐’、‘学习’、‘铺垫’、‘引入’。

　　“筛选部分，是整个工作当中最为轻松的部分，在这个阶段，每天只用工作六个小时就够了，工作时间是从下午的三点，到晚上的九点，因为下午人们的心态是较为放松的，不像上午和早上那样目的性很强，又很专注，搞得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筛选部分所需要做的就是，把获得的资源名单，挨个进行人工询问，询问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打电话，另一种是发信息。为了提高效率，老手一般都会使用，先打一次电话，然后再发送一遍信息，这样会提高准确率。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送信息，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对方，我们这里有一个线上沙龙，里面有很多与他们一样的交易爱好者，并且可以带领他们在交易的海洋当中四处驰骋，而且不会收取任何费用。如果对方真的有在做交易，而且也确确实实对交易感兴趣，那么他们是会同意加入我们的，我们对这样的人群称之为‘潜客户’，就是潜在能成交的客户。这个环节虽然繁琐，但是却很有必要，如果我们不假思索，提前不打任何招呼，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加入的话，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后续麻烦，也会浪费不少的精力。

　　“接下来的一步，就开始麻烦你了，或者说，从这一步开始，一直到整个前期工作的结束，都是要麻烦你的——我们指的‘推荐’，就是给那些加入沙龙的人推荐一些较好的交易参考票，毕竟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得到一些优质的参考票，好用于他们买卖。噢，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并不是质疑您的能力，如果说你推荐的票出现一些意外的话，我们也是有能力帮助你摆脱麻烦的……这个我相信你以后会见到的。除您之外，在这一步，所有人的工作时间从第一步的每天工作六个小时，追加到每天工作十个小时，而您只需要四个小时就够了。

　　“再然后就是‘学习’、‘铺垫’、‘引入’部分，这三个其实是统一的。当你推荐的参考票开始产生盈利的情况下，那些潜客户都是会产生好奇心的，他们肯定特别特别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您应当把一些交易方面的技巧告诉他们，就像是老师给学生们上课那样，他们是很乐意听这些的，即便您讲的东西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听明白，或者你讲的都是偏离事实的，我们也会全力辅助您，让他们对您奉若神明。同样的，我相信您是有真才实学的，我这么说只是想让您放心而已啦！（说着，她便把自己的脑袋微微一歪，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一副很可人的样子）但是，在您讲述这些东西的时候，一定一定要记住一点，就是要为咱们的咸梦分析大师做准备。我的意思是说，您需要偶尔提一下，您的所学都是从比您更厉害的一个人身上学到的，至于这样做的目的，你日后就会明白了。

　　“当一切的事情都准备就绪的时候，咸梦分析大师就会来接手你的所有工作——这一步，也就是整个前期工作的最后一步，就需要您辛苦一些，和我们一样，每天需要工作至少是十四个小时，至于原因……我一时很难给你全部说清楚，到时候您就会明白啦！”

　　当这个可爱的姑娘一边用手指敲击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掌，像是打节拍一样说完的时候，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胡子说道：“噢，我还没有告诉您，我叫‘藏’，今后还需您多多关照呀！”说罢，脸上又露出一副灿烂的笑。

　　听她说完之后，胡子回想了一下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过了半晌才问道：“那么……我们现在是到了哪一步了？”

　　“当然是第一步呀！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筛选您提供的那些名单呐！”藏回答道。

　　“那，我们……不，我需要做点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胡子看着那些人，挑着自己一边的眉毛问，“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呢？我是指我自己。”

　　“什么都不需要做，”藏很利索地回答道，“不过，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为我参考参考一些衣服，我最近又看中了一些新到货的服装，看上去很好看，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搭配。”

　　胡子当然没有附和她的意见，而是愿意自己继续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那些人在忙碌。

　　胡子告诉我，那些人筛选名单的方式大多是采用电话沟通，每当对方将电话接起的时候，那些人就会用近乎熟背的语言进行输出，丝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即便是对方想插话，也需要等那些人把话说完才行。按照胡子的说法，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他们每个人，一天需要打出至少上百个电话，必须得使用一些机械式的语言来进行开场白，否则的话，一天连几十个都很难打得完。当然，这样做也有好处，但凡是能把这些开场白听完的人，大多也都是有意向的，完全没有必要面对海量的资源而进行针对式地问候。

　　在打电话的过程当中，偶尔也能听到有几个人员破口大骂的声音，这也为枯燥的工作环境平添一阵欢乐，因为周围的人在听到工作伙伴与电话另一边的人相互“问候”，总觉得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每当电话另一端表示愿意加入这个所谓的线上沙龙时，工作人员就会在挂断电话之后，把一条早已编辑好的信息发送过去。

　　“这个步骤一共持续了几天？”我问胡子。

　　“两个星期。”

　　我调侃道：“这么说来，你度过了无聊的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你该不会又是去流水线上贴标签了吧？”

　　“不，”胡子眼睛盯着一处，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的指甲说道，“这里面的细节部分，真的不能忽视。”

　　胡子每天都会按时到达自己的位置，一直到最后的一个工作人员离开，胡子全程都在看着他们——男性工作人员与女性工作人员的工作方法有所不同，下午三点的时候，男性工作人员和女性工作人员都会进行正常的工作，他们在这个时间段当中，嗓音都是比较激昂的；下午五点到六点的时候，男性工作人员则很少参与工作，大多是女性在进行，此时的嗓音并没有三点钟那样激昂，而是缓和了许多；晚上七点之后，全体的工作人员则又重新加入进来，此时的声音显得很随意，更确切来说，就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那般。

　　之所以要这么做，胡子的估计是：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正是所有人都比较困乏的时候，精神较为萎靡，在这个时间段需要用一些激昂的语调来进行刺激；下午五点到六点的时候，是所有人都临近下班的时间，也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很多人都要对自己当天的工作进行收尾，如果男性工作人员在该时间段内打入电话，很容易被直接挂断，而女性则在此方面具有先天性优势；晚上七点之后，是很多人都吃过晚饭的时间，也是一天当中最为放松的时刻，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工作人员，都会较为容易被接受，况且，当人处于放松阶段的时候，除了休息，那就是希望能找个人聊一聊，而声音的把控，则正好能符合这一点。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对方在接听的时候，更有耐心和兴趣继续听下去。

　　但是在很多情况下，对于每一个潜在客户来说，都不是一个电话能成功的，而是需要反复再反复地打过去。排除那些第一次接听电话就说自己没有时间的，剩余的潜客户都是需要分成这么几个步骤：先进行相关介绍，在对方表示可以考虑的情况下，约定下一次通电话时间；当再次询问对方考虑的结果时，对方会提出自己的几点看法（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说明对方的确是有在考虑这件事），在工作人员进行一一解答之后，对方会进一步进行考虑；对方的第二次考虑，往往是出于对被解答的问题进行反复地思考，这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这就需要工作人员准确地找出对方最关心的问题到底是哪一个，这样就可以在进行下一次通电话的时候，紧紧围绕这一点来攻破客户的心理防御——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再至少打去一到两通电话。

　　有些时候，为了迎合一个潜客户，工作人员也会破例花费相当的时间与对方进行与工作无关的通话内容，不过这大多都是和对方的私人生活以及爱好相关，这属于较少情况。但是也不乏那些心理扭曲的潜客户，他们会在接听到女工作人员打去的电话时，对女工作人员提出一些无礼地要求，所以，也能在工作时间突然听到有某个女性工作人员发出让人感到脸红的声音，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甚至，胡子还曾见到过，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仍然在打电话，结果也可想而知，每当一通电话被接通的时候，换来的是必然的责骂，可这个工作人员却回复了一句：“尊敬的老板，如果是您的员工还在凌晨的时候打电话拜访客户，您还会这么对待他吗？”事后也的确证明，这个工作人员所带来的结果总是好的。

　　“在这个过程当中，你没有参与吗？”我问。

　　“没有。”

　　“你只是在观察？”

　　“是的。”

　　“噢，我还以为你会心血来潮去打几个电话。毕竟你都观察了这么久。”

　　“不，我并不喜欢没完没了地打电话，而且还总是在重复着同样的内容，这简直就是摧残。”

　　我不禁笑道：“那为什么有些人并不这么认为呢？你看，你刚才还说那个人能打到半夜。”

　　胡子换了一条腿翘着，说：“你也说了，‘有些人’，我不属于这‘有些人’，他们之所以干这些，是他们只能做这些。”

　　忽然间，能感觉到胡子有一种异样的冷漠，我继续问：“一般情况下，打多少个电话会有一个是接受的？”

　　“十五分之一，这是概率。”

　　可是我仍然对其中的一点感到费解：“难道就从该没有人会质疑过你们的初衷吗？我是想问……”

　　胡子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直接打断我的话（与其说是“打断”，不如说是用一种平常的语气插了进来），说：“当然是有的，可是当一个人真的迫切需要让自身处于某种环境之中时，或者让他们真的切切实实感受到一次不菲的收益时，这些所有的疑虑都会使其打消，甚至他们都会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疑虑。不仅如此，还有人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既然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玩儿呢？’。”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胡子搓了搓自己的手背，眼睛看向周围缓慢移动过的景物，许久才说道：“我会让他为问出这样的话而感到后悔与羞愧——好吧，我们就在这里停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