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映月本已做了会被师兄发现的打算,但没想到他们一行人来得如此之快,此时李梦天身心俱疲,自己的神速也丧失大半,若是硬拼起来,实是没有必胜的打算。但无论怎样,绝不可能再让他们带走李梦天。
想毕,慢慢扶李梦天坐下,抽出插在后背的影魂宝刀,刀锋指地,左手复又带上面罩,一对明眸,冷冷看着二师兄雷洛川。
李梦天虽浑身无力,在地上调养气息,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刻两束白光静悬头顶,已是蓄势待发。
“师父回来了,要见你们。”雷洛川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
“什么?”雪映月立刻喜出望外,千盼万盼,终于在关键的时刻,师父赶了回来。赶忙解下面罩,脸上难得露出了天真的女儿神态,连看二师兄都没那么可憎了。“二师兄,你别骗我,真是师父回来了?”看着此刻一脸兴奋的小师妹,雷洛川冰冷的心中竟激荡起一股暖意。
自打思人故去,他更是封砌了自己,全心投入武道。敏感的内心,其实早已洞察师妹雨飞烟垂青的是大师兄风隐海,但依然痴情难抑。只觉每日相望片刻,已是极大的满足,再无它念。
师妹雨飞烟心地良善,眼见二师兄对自己如此痴心,而大师兄又毫无表示,也只默默相守,偶尔跟小师妹雪映月稍诉情愁。那时雪映月年纪尚幼,又怎能感悟到情事的玄妙,不断鼓励师姐找大师兄摊牌,雨飞烟只是笑笑不语。
待香魂永逝,情缘难消,存世的三人各自感怀着撕心的伤痛,走向不同的前路,陪着雨飞烟孤伴前行。
雷洛川望着长大了的小师妹,亲切地喊出二师兄,不禁追忆起往昔,但只转瞬,又压覆下波动的心境,冷冷地答道:“要不是师父回来,今天必先擒下你二人。”
雪映月一愣,使劲捏了捏掌中的影魂,知道二师兄不会骗她,也平复心情,答对道:“好,我先找师父评理去。真要动手,我雪映月也不惧你!”
雷洛川并未接话,掉转马头,带着众护卫径直去了,留下一匹马给了雪映月二人。
雪映月神情落寞,望着远去的马队,沉默了片尚,收起了影魂,搭手来扶李梦天。
李梦天感悟着什么,也没有多言,扶着雪映月,缓缓上了马,伴着阵阵沙尘,尾随而去。
不消片刻,众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部落驻地。下了马,雪映月携李梦天重新进入洞口,这次没有了飞猴一路相伴,加上部落的人知道了雪映月抗命出逃,不少人都躲着他们走,相映之下,更显寂寥。
雪映月神色无恙,一路扶着李梦天来到了流主堂前,到了门口,唤过两名护卫,招呼道:“先扶我朋友侧厅休息,准备些粥和清单的小菜。”
转身又对李梦天道:“等我进去跟师父禀明内情,你先休息调养片刻,等我安排妥当,再派人请你进去。”
李梦天此刻虚弱不堪,根本无暇多想,便按照雪映月的吩咐,去侧厅休息。
雪映月心里盘算了很多,她师父对她疼爱有加,遇事更是通情达理,平时对她们,或是下属,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以德服人。但这次抛开李梦天的事情不谈,不尊掌事指令,闯禁足而出,虽是为了救人,但实是犯了组织的大忌,所以心内难免惴惴不安。
此刻让李梦天侧厅休息,一是自己进去,先看看风声,没准凭着师父宠爱,也就大事化了了;二是万一师父搬出门规,处罚自己自是认了,但要是为了照顾二师兄情面,再罚李梦天入沙狱,也只好看能否造些混乱,放李梦天离开了。在这之前,得让他补充些体力才行,借助白光,可能可以冲出重围。
“师父,弟子雪映月拜上!”雪映月看李梦天走远,自己推门进了大堂,看到师父安坐在高台的红木长椅上,二师兄垂手站在下首,几名家臣除木暮景外,都站在堂间。自是喜不自胜,忙跪下叩首。
坐在长椅的老人正是雪影一刀流的现任流主:幻元竹。多日未见,身材依旧消瘦,面目慈祥,双目温蓄内敛,已修得精气不露。头上青丝不见,花白胡须飘然,一身白袍,赤足而卧,尽是有道高僧模样。
作为这一代的流主,早已突破武道的束缚,因当日郑和公就兼修佛教、***教,且道行深湛,相关经文典籍留在此地甚多。更因幻元竹天资过人,法缘深广,早已是博通百家,窥探天道。
“起来吧,让为师看看,一别数日,修行上可否落下?”听师父语气平和,温言有加,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赶忙起身答道:“弟子不敢,一直谨记师父教诲,日夜不惰,潜心修行。”
幻元竹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此时,二师兄雷洛川站了出来,“师父,师妹她……”
幻元竹摆了摆手,温言道:“我已知晓,暂时先不谈这个,洛川,你和井上他们先下去,我有些话要跟映月讲。”
“是。”雷洛川面无表情,也没和雪映月打招呼,带着几位家臣,躬身施礼后,便暂离了大堂,只留下幻元竹和雪映月师徒二人。
雪映月心下忐忑,不知师父为何让他人出去,只留自己在旁。
却听师父先是叹了口气,又说道:“映月,师父老了,不知将来还有多少时日,可以和你谈武论道。”
雪映月听得心神剧震,“从没听师父讲过这些,今天这是怎么了?”忙强打精神,强笑道:“师父,不许你瞎说,等我老了,你还得比我精神呢。”
幻元竹哈哈大笑,“就你这丫头嘴甜。唉,你二师兄,”见师父话题转到师兄身上,雪映月不知师父要问什么,便没有接话。
“你二师兄在你们几个当中,是天分最高的,我们一刀流,从来不重形,只重意。身为忍者,精神力更能决定他所触及的成就。”
“我知道,自飞烟离世,你们几个都受创甚重,这是人之常情,为师明白。你二师兄自此虽更显孤僻,可在为师来看,每个人都有自己悟道的轮回,所以为师并不曾想着迫他化解什么。你也是一般,心道之途,更难武道,各家道法,皆为问道,求静,求生,求志,各取所需罢了!”
“心坚者,不审表象,立书明志,发誓赌愿,皆为虚然之态。孱弱低卑,柔顺气和之中,反而更符天道求心之意。遇事不强则强,不刚则刚啊!”
“弟子,谨记……”雪映月恭顺地俯身垂地。
“好了,你自己慢慢领悟。来,跟为师讲讲,这番远途,有何收获?”
雪映月复又站起,语态轻松地向幻元竹说起了过往。当讲到在山洞内的黑金字塔时,雪映月稍一犹豫,她不知该是否告知师父,李梦天进了塔内。
幻元竹看到雪映月神色有异,脸上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雪映月想起师父之能,便不敢再隐瞒,将李梦天进塔之事和盘托出。
说完,赶忙跪下解释道:“师父明鉴,李梦天处于生死边缘,误打误撞,才凑巧闯入,师父可再细问他,如果拿了里面的物件,命他即可归还,弟子敢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贪念里面的物件,更不会再向他人提起里面的情况。”
见雪映月神态焦急,幻元竹笑了笑,“映月,起来。李梦天……”沉思不语。
雪映月担心师父拿李梦天治罪,忙想着岔开话题,突然想起一事,
从怀中取出两位前辈尸身,恭敬地交给幻元竹,“师父,这就是被施了轮堕术的两位忍者前辈的尸身,敬请师父安置。”
幻元竹查看了许久,方才交还给雪映月,“轮堕术本门记载有限,更没有提过术破之后,结局如何。不过我刚刚以虚隐五轮之法,细探了它们的内态,你刚有问我李梦天寄存在另一女孩体内,该如何破解,我想,也许这轮堕之躯,可为一用,你暂且收好……”
“师父,您的意思是?”
幻元竹微微点头,说道:“这躯体完好,早不是凡人之躯,但如移魂入内,至少没有大碍。不过如何移魂,为师也无此道,后面可再等机缘。好了,你先去请他过来,我要见见他。”
雪映月初闻大喜,可后来听闻要见李梦天,又心怀忐忑起来。看师父面容和善,并没有任何不满,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师父通天之能,要是这么容易被她看出端倪,也就不是自己师父了。
“师父,你是饶恕他了?”
幻元竹未答,只是笑而不语,雪映月不敢再问,低头退了出去,走向侧厅去找李梦天。
李梦天刚吃过为他准备的饭,两碗粥下肚,又喝了碗参汤,感觉气力恢复了不少。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唤他。百无聊赖之际,再又研究起两束白光。
自白光复现,李梦天就再不敢放白光离身了。
回到了部落,更是时刻小心,生怕雪映月二师兄派人抓他。挨到了雪映月拜会她老师,总算松了一口气,想着老师面前,他二师兄不敢造次了吧?
即使如此,想到部落这里与那边环境相仿,生怕这里也有个什么金字塔、黑聚力,再能封印白光,所以也就一直没敢收回。
这时,突见雪映月进来,赶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映月,你师父没拿你怎么样吧?”
雪映月瞪了他一眼,“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我师父已经知道你进塔了。”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声音。
李梦天听得心中一慌,刚想再说什么,被雪映月一把拖住,耳语道:“别怕,万一师父还要关你,我定会再救你出来!”
雪映月香唇轻吐,额头细发拂过耳垂,李梦天只觉暗香萦绕,意乱魂迷。突然很想恶作剧一把,点吻对方的红唇,可最终还是忍住……
雪映月哪留意到李梦天的歪心思,见他发愣,以为是心怀忐忑,便又温言宽慰了几句。
二人不敢久待,急步再次返回大堂。
“师父,李梦天带到。”
李梦天抬眼观瞧,发现雪映月师父却在盘腿打坐,闭目凝神。雪映月微感奇怪,看师父神态凝重,表情时显痛苦之态,不免大为担心。忙进步上前,又怕扰到师父修行。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师父脸色复又平静,慢慢睁开了双目。
“师父,你怎么了?”
“没事,映月,这位就是李梦天吧?”
“是的,师父”雪映月轻吐了口气。
“老师……老、老前辈好。”李梦天结巴了几句,又抬眼再看。
“嗯……好,”幻元竹面露笑容,和颜悦色地看着李梦天。突然,似乎像是感应到什么,稍作思量,目光一敛,不再言语。
李梦天迷茫地与雪映月对视了一番,都不明所以。雪映月刚想开口,但见师父眼底精光骤闪,如闪电般射向李梦天。李梦天心头剧震,如遭电击,在这一荡之际,两束白光险些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