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唐心里千丝万缕的杂线整理得愈发清晰,方才眼里还有些微的迷雾没一会就散开了,露出那双清明的眸子。
隔了小片刻,江复庭终于听到桌子被指尖敲得“咚”“咚”的声音停下来。
他知道是白唐琢磨出什么东西了,而且认认真真费心了那么久,必定跟他们也有牵连。
三人视线情不自禁停留在他的身上,白唐扭了扭僵硬的身子,指着江复庭说:“像他一样入门修炼,能控制自己的气息不被人察觉即可。”
林子青和王思离的视线再次聚焦到江复庭身上。
江复庭对上他们询问的表情,迟疑着点头,心想:白唐这是要给他收师妹?
白唐一眼洞穿他的想法,深沉的表情落入他的眼里,变成因为再也享不了师门独宠,因此黯然神伤。
于是他内心莫名有种报复回去的畅快,昨天积累到今天上午的郁结就这么消散的干干净净了。
江复庭假装没看到他莫名其妙的愉悦,对着坐在前面的两人释放一小部分身体力量的气息。
浊气的威压过于强横,哪怕是一点点,屋子里都有种一股浓烈的压抑,连林子青这样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到。
那是来自血液和灵魂里想要低头的气息,还带着浑浊不堪渐死渐灭的味道。
江复庭又飞快将自己的气息收起来,看向眼波隐隐有些震撼的王思离:“就是这样。”
林子青面上无波,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刚刚那股气息突然袭来的时候,他的心里是畏惧到发怵,后背绷得瞬间汗湿。
往日看过无数次的那双黑眸,忽然再也无法直视,只要对上就能感觉到无形死寂的压力。
王思离拉了下林子青的衣角,少女看向他时,面庞充满了挣扎。
江复庭和白唐并不着急等他们的答案,江复庭往白唐边上稍微靠了下,用眼神询问:真收徒?
白唐眨了眨桃花眼,满脸轻佻:可爱又漂亮的小师妹你不喜欢么?
江复庭这会怎么也摸不出白唐的用意,但是碍于女生的前程考虑,女孩子走这条路要承担的压力应该更大吧。
他皱了皱眉:那她日后也要跟我一样?
就在他们眉来眼去的时候,那边的林子青已经和王思离商讨清楚。
林子青清了下嗓子,视死如归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面临披荆斩棘,“我跟她想好了,她愿意去尝试一下,以后什么风险都一起面对!”
白唐神色淡淡,“有这决心是好的。不过话说前头,我收徒是不可能。”
林子青已经豁出去的脸僵硬了一下,“你刚才不是说?”
白唐继续温笑道,“我这辈子也就收这么一个徒弟,而且我的徒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江复庭不明深意的看着他,感觉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然后他慢慢从白唐焉儿坏,焉儿坏的熟悉笑容里,明白过来什么。
果不其然,他后一句继续道,“要真是诚心想学,就跟学校一样,按学费来收。”
白唐说着毫不避讳的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嘴里嘀嘀咕咕,“我修的毕竟不是阳气,跨专业教学还是很累人的,一个月一堂课,一学年12堂课,一堂一万二,学时是一个下午,一年就是……”
他没算过来,偷偷摸摸看了江复庭一眼,江复庭非常娴熟得接过他的话,“一共十四万四千。”
林子青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但还是犹豫了下,不过他犹豫的不是钱,而是一个月一堂课。
他拧着眉,总觉得课量也太少了,能有用么。
江复庭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已经见识过白唐的能力,不是普通的厉害能形容的,空间都能修补的人就算扔到那些所谓的门派里都能被人敬仰。
他愿意教他们就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从这个价值上来讲,江复庭还是很站着白唐这边的:“她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白唐授课的内容,就很天赋异禀。完成不了,上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林子青不了解修道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他断不出是非。
和江复庭因误会偶有不合,但也不妨碍他在自己心里的靠谱,何况……
他看了眼边上略带希冀的王思离,哪怕是一线希望他都要一试。
“好!那就麻烦白老师了。”林子青直接改口,尊敬得说。
白唐对于他这么会来事的性子还是挺满意的,至少比江复庭这个目无尊长的木头好多了。
然后该转账的转账,确定好每个月过来的时间,白唐又画了一个符,说是符其实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小型阵法,下到符纸里,暂时性的可以阻挡王思离身上的气息,就是撑不了太久,符纸遇水就失效。
江复庭这次离开白唐家以后,就彻底投入了高强度的学习氛围里。
春季不知不觉就顺着时间的脚背漫过去了,高三的这些人甚至还来不及品尝春意的味道,来不及品尝芬芳。
他们只记得低头的时候还是冬天,看不尽的题海,再抬头的时候,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晒在脸上有了灼热的刺痛。
已经是早上只需要披一件秋季校服的外套,中午就可以脱下来,露出夏季校服的日子。
三模在一个礼拜前就风风火火的结束,班级里甚至都没有人再去议论一个礼拜前的考试,所有人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
像是遗忘了一般,明明一个礼拜前的考试却仿佛早到上个月一样。
班级里相互嬉闹吵吵嚷嚷得轻松氛围,久远到如同上个世纪,和现在紧迫的蓄势待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复庭挤出空闲时间,望了眼窗外干净澄澈到一片云都没有的蓝天,双耳被周围“唰唰!”得做题声包裹。
外面吹来带着点热度的风,伴着浓浓的青草味。
他闭上眼睛,暖风扫过他狭长的眼尾,铺满了教室每一处罅隙。
是夏天来了。
时间背负着沉甸甸的压力还在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六月,阳光是稻草的颜色,一大片金灿灿,洒在这群血气方刚的青少年身上,动辄就让他们汗如雨下。
在江复庭的身上并看不出时间与温度的痕迹,他依旧清冷,白皙精致的脸上覆着常年不化的冰雪。
坐在他周围的同学不自觉就有种被降温的神清气爽。
恩,纯天然的中央空调!
离高考还有五天的时候,老梁的脚步像是将他们这三年的学习生涯全部的装压上,又沉又缓。
他带着不舍的感怀走进教室,脸上的愁容多了几分伤春悲秋,一个教理科的突然比语文老师还感性。
有些苍老的目光里波光粼粼的,微微泛红的眼角诉说着他此时的克制,那道脚步声在走到讲台中间时就停下。
下面刷题的学生们还在埋头拼命的在题海里厮杀的你死我活,原本以为会和以往一样,老梁走进来的时候继续老妈子的碎叨,他们继续左耳进右耳出的刷题。
可想象中的熟悉声音并没有出现,他们似乎预感到即将到来的什么,不约而同的纷纷放下手中的笔。
教室里落笔的声音有轻有重,接二连三的回荡在气氛紧迫的教室。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接连几个月长期奋战下的疲惫之色,可眸里亮不敢松懈的奕奕神采。
江复庭停下手里正在书写的动作,同样勾起下巴,看着讲台上的中年男人。
这几个月来明明每日都能见着的老梁,却仿佛好久没有见到了一样,所有的精力都在日复一日的紧张复习里。
没有人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对他的印象仿佛还停留在上个学期。
老梁看起来似乎一下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褶子更深了,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感觉边上的同学好像一下子又长高了几公分,前桌后脑勺都能挡住一小部分黑板了。
女生的长发一下子长了很多,这段时间忙得没空去修头发,他的刘海都已经爬过了眉毛,再长点都能盖住眼睛。
复习的这段日子就像成了一大片空白,突然就从寒假跳到了临高考前,他们什么都来不及感受,也来不及看,居然就走到了高中生涯的最尾端。
甚至没有人能记清楚上一次跟同学敞怀聊天是什么时候。
教室里忽然波动起一种说不明的惆怅和离别的悲伤,老梁眼眶里的酸胀更加明显,他受宠若惊的讪笑着,“你们都这样看我干嘛?”
他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高三,最早的那一批估计孩子都有现在这届学生那么大了,但是没到这个时候,离别的情绪总是无法适应。
他就站在这个校园里看着这些人,带着懵懂又无知的向往走进这里,三年后又亲手送他们走向更加璀璨夺目的远方。
下面的学生还在盯着他。老梁的情绪差点没崩住,嘴角情不自禁一抽,眼里的水光差点溢出,他又深又缓的吐了一口气。
阳光侧面洒进来,映着他有些苍老的半边身影,往日的严厉不复存在,鬓角眉宇都慈祥了不少。
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缓缓说,“能教的不能教的,这三年全都尽数给你们了。现在冲也冲了,拼也拼了,具体吸收得怎么样,五天之后就是检验你们这三年成果的时候。只要你们这几个月一个个都竭尽全力,不负自己这几年青春的一腔热血,日后回忆这段时光,你们也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