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国幅员广阔,物产丰饶,但也面临着战事频发,冗兵冗官,国库空虚等诸多问题,且未国的西北三十六郡,在多年前落入西戎国族人之手,让得诸郡的未国人,沦为西戎国的统治之下,受着不少的冷眼和不平等对待。
除了西面接壤的西戎国和西南面的西夷国外,北面还有北凉国,南面则为南昭国,这些虎狼之国,皆对未国垂涎已久,大大小小的战事在这短短的几年内已经爆发过数十次,输赢参半,虽说并未让未国伤筋动骨,但也耗费了不少的人力和财力,再加上近些年兴修的明月宫,更是耗资巨大,让得未国的国库一再紧张。
孰知未明宗是一个对金钱没有太多概念的君主,就连修建明月宫也是他恣意而为,当初作为宰执的吴永年,刚好变法失败,在朝堂的威望全无,虽还保留着他的宰执之位,但却早已不问政事,每日过着田园的生活。
这一次的拨款赈灾,最终因为国库空虚,再次不了了之,没有赈灾的拨款,酷寒仍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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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飞雪,让江都郡变得白雪皑皑,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仿佛化作一个雪城,而街道上的人也稀稀落落,空旷而幽静,寒冷的天气,让得江都郡变得死气沉沉,许多百姓的家中,因为没有足够的柴薪,四壁如冰窖般寒冷,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孩童,只是身着薄衣,身上冰冷僵硬。
“少爷,快来这里,这孩子身上快被冻僵了!”沉鱼手提着一篮燃烧的木炭,身着貂裘棉衣袍,戴着棉帽,疾步走到那孩子的身边,然后将燃烧中的炭火放在旁边,这时候,周围的温度方才变得暖和许多,那孩子的状态也稍微变好了些。
张勉听闻沉鱼的喊声,马上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名家仆,个个都手里提着一篮烧着的炭火。
这是张勉的主意,天气这么寒冷,势必会有不少衣着单薄的百姓受冷受冻,他就是为了帮助这些百姓脱离寒冷,所以才带着一众家仆,来到百姓家中送上炭火。
当这些受冷受冻的百姓得到炭火的温暖后,都纷纷向张勉表示感激,甚至有的还向他跪下磕头。
“张少爷,您真是菩萨下凡,我这身贱骨头,无以为报,来世再为您做牛做马吧!”每到一处,张勉都能收到类似这样的感谢。
“少爷,你的这些炭火,确实是救了他们一命,对你这样感激也是可以理解的。”沉鱼见张勉似是感觉有些不自然,便是对他劝慰道。
在接下来的几家,张勉也都为他们送上了炭火,给这一个冰冷的冬天带去了不少的温暖。
在江都郡,像这样的情况还很多,有不少的百姓冻僵而亡,街道上,尸横遍野,身体变得僵硬,样子凄惨,吴永年看到此情此景,不禁黯然泪下,拖着年迈的身体,将这些被冻死的尸首,慢慢地抬走,然后将他们掩埋在郊外。
“哎,苍生多苦艰啊!”吴永年心痛的目光扫了扫面前这些寻常百姓,悄然泪下。
可他也无能为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从离开朝堂之后,他就再也没能向陛下进言,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未国子民相继离开。
每当他一想到那些生龙活虎的面孔,一个个逝去的时候,他就心如刀绞,极其难受。
“吴宰执,你快来,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这时候,忽有一人对吴永年喊道,朝他招了招手。
吴永年迈着年老的步伐,朝那人指着的地方,吃力地走了过去。
当进到一百姓家中,忽觉迎面扑来一阵暖和的气息,顿感屋中的温暖,与外边的冰冻三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永年很疑惑,因为他心里清楚,在如今柴薪短缺的状况下,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一幕,他环顾四周,目光很快锁定在了那个燃烧着炭火的火盆,正散发着暖和的温度。
“这是……”吴永年诧异地走上前去,目光中带有几分惊讶,他从未见过此物,冒着热气,但却又温暖,仿佛一团永远都不会烧尽的火种。
那百姓很快认出了吴永年,吴永年为官的这些年,为百姓做了许多事,所以他在百姓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小的拜见吴宰执!”这名花甲老人,在吴永年的面前跪了下来。
吴永年见状,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连声道:“老人家,快快请起,吴某早已不问政事,如此折煞吴某人也。”
“老人家,此为何物?”吴永年指着那燃烧中的炭火,对他问道。
“哦!这是张家少爷送来的炭火,可暖和了,若是没有张家少爷送来这炭火,老朽恐怕都已不在了人世,张家少爷可真是菩萨下凡,心肠好啊!”这名老人说着说着,眼角不禁落泪。
“炭火……”吴永年细观之下,见这小小的一火盆炭火,竟能燃烧如此之久,这是从未见过之事。
“老人家,那位张家少爷前往何处,可否告知在下?”
“好像往东面走去了,他刚离去没多久,如若往东面走的话,兴许还能碰上他。”
话音刚落,吴永年转身就走,急匆匆地往东面方向行去,他年老不便,所以走起来也是颇为困难,再者,如此冰天雪地,步履更是艰难非常。
“郎君请留步!”
“郎君请留步!”
吴永年见到张勉他们一行人,连忙大声喊道。
“好像有人在叫我?”张勉走在距离吴永年几百米的地方,忽然听到他的喊声,于是脚步一停,转首看了过去,只见吴永年这时候加快脚步,朝他急忙赶了过来。
嗯?
是你?
吴永年和张勉两人几乎同时怔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又再次见面了。
“自花满楼一别,吴宰执近来可好?”张勉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同他握了握手。
吴永年愣了愣,对他上下打量了一通,惊声道:“原来你就是张天齐将军的后人,怪不得如此眼熟,当初在花满楼都怪老朽眼花,没能将郎君认出来,罪过罪过。”
“老朽早应该想到,能有如此高超棋艺,还有如此高屋建瓴的远见卓识,必非等闲之辈。”吴永年喟叹道。
张勉笑着摆手,“宰执言重了!”
“诶,老朽如今不问政事,早就不在宰执之位,唤我作吴叔即可。”
之后,吴永年问及炭火一事,当他知道这是张勉亲自制作出来时,当即吃了一惊,感到极为不可思议,片刻后方才缓过神来,说:“如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今后有了此物,天下百姓便不会再受冷受冻了。”
“只是数量有限,恐怕不足以供应全城。”张勉遗憾说。
随后吴永年与张勉一同前去这些百姓家中,分发这些炭火,当发了只有两篮时,沉鱼说道:“少爷,你屋中还没有炭火呢,不如这两篮就留下来吧!”
张勉却摇头,“不用,我不冷,把这两篮都给他们。”
后来吴永年才从沉鱼的口中得知,原来这木炭是用张府的家具烧制出来的,除了留下寥寥的木炭在府中使用之外,剩下的全都拿给了这些百姓,甚至张勉都不给自己留下一些。
“郎君心怀苍生,实乃百姓之幸也!”吴永年感叹道。
“郎君如今年岁几何,是否入仕?”他对张勉问。
张勉笑而不语。
沉鱼则接话道:“我家少爷不想入仕为官,老爷都劝过他很多次了。”
“这是为何?”吴永年有些惊讶,继续说:“郎君有如此大才,理当为国效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不想趟朝廷这滩浑水。”张勉说。
此话一出,吴永年面上立即浮现复杂之色,陷入沉默中。
张勉说的何尝没有道理,他自己就是身处在这浑浊的朝堂之中,一心为国,心系百姓,却因为朝堂中的某些人,借着变法失败的幌子,将他排挤出朝堂,让他一无所有。
虽说他不追逐名利,但在朝堂之中总有人将他视为眼中钉,恨不得将他连根拔去,永世不得踏入朝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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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就在这时,张勉忽然兴起,当即吟出此诗,而此时的天空仍下着鹅毛大雪,雪花纷飞。
谁也没有注意到,面前的这位耄耋老人,身子颤颤巍巍,干皱的面庞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泪珠,竟忍不住,捂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