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遵守规矩的人,很遭人反感的。
在通州这里的规矩,就是身份。
身份高贵的人,大家会好好的和对方数话,哪怕是远远的看到他们从路上走过,都会高兴不已,觉得人家不愧是贵族风范。
换成是山人,微笑是谄媚,不笑是阴沉,面无表情是傲慢,怒气冲冲那肯定是要打架了。
小王大人不愿意在别人的规矩下,努力往上爬,取得对方的原谅。
这种事情他遇到的多了,看的也多了。
不仅是在通州,在其余地方也是一样,包括黑水县。
就像是玩游戏一样,一百级的玩家认为二十级的玩家不行,这不算是歧视吧?
富人和穷人之间,始终是存在着沟壑,这道沟壑会因为双方的财富眼界和认知的变化,逐渐增大,关系再好的生死兄弟也会慢慢的疏远。
王兰陵一直都在调和这种矛盾,在黑水县里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其实一直都是在王兰陵的注视下成为富人的。
云州,黑水县,王兰陵走后的第三天。
尽管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天气依然严寒,温度和阳光其实都还可以,但是冷冽刺骨的寒风让很多人都不是那么的好受。
这里的冬天特别的冷,居住在偏僻地方的乡人每年都要为冬天的到来准备很多东西。
每年冬天都会冻死人,就像是大部分人家里都有老鼠一样,冻死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今天冬天也冻死了一些人,以老人和病人居多,这是时代的选择,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冬天里安葬死人,摆酒席和守夜,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好在黑水县的王大人制止了这种民俗,规定了冬天丧事从简的安排。
理由当然不是省钱,尽管大家都觉得省钱好,但面子还是要的不是。
理由是担心影响到别人家的老人,往年一个胡同里死了一个老人,其余的老人多少都会沾染一些影响,连续好几个都死。
这是心理原因,认识的老人死了,又联想到自己,大冬天的很容易就死掉。
这个时代不把这个看作是心理原因,既然王大人说的有道理,大家为了别人着想,就遵守好了。
婚礼的喜钱肯定是要的,但丧礼这种钱,不要也无所谓,反正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丧事从简的话,需要的钱就不多了,主要是一些馒头、肉、值钱香烛之类的东西。
“老头,来一盘便宜的炮仗。”杨鸡蛋的爹死了,他过来买鞭炮。
现在已经是年后时候了,需要鞭炮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多少,正在抽烟的老板看到后,就迅速从柜台这里走了过去,手指夹着烟。
“你看这盘怎么样?两毛三,五千响。”老头用没拿烟的手在一盘红鞭炮上拍了一下,另外一手又贪婪的抽了一口快没了的烟头。
杨鸡蛋听到后,随意的说道:“够不够五千响啊?”
老头不满的大声说道:“虾!瞧你说的,这要是不够,我多送你一盘!绝对管够,你就放心吧!我这里老头小孩都不骗!”
杨鸡蛋对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可以接受了,不过还是说道:“能不能便宜一点?我没带那么多钱。”
闲着也是闲着,很快这散发着潮湿霉味的小店里,就上演了一出小县城里的讨价日常。
大家都是闲得慌,有的是时间,几分钱的东西也要反复的思考和扯皮。
老头的烟早就抽完了,正在铺子靠近门口被太阳照射的砖头地板上,和杨鸡蛋互相争论着。
最后在杨鸡蛋从老头那里要了一根烟美滋滋的抽了起来之后,生意才算是谈成。
杨鸡蛋抱着鞭炮回去,刚进到院子里,就听到自己哥哥杨鸡冠骂道:“你个不省事的懒驴,买个鞭炮用那么久?”
杨鸡蛋迅速找了个理由混了过去,虽然死的是他爹,但能够在采购上省一分钱,哪怕是白得一根烟,那也是极好的。
这边正在准备丧事的备置时,门口来了两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男女。
杨鸡冠的儿子杨来财看到门口这两人,就冷着脸走过去。
“你们来做什么?又是要饭来的吧?”
两人都比较瘦小,三四十岁左右,此时女人佝偻着身子说道:“来财,这家里冷的娃子都受不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不要的煤渣木头。”
穿着厚实棉服的杨来财眉头一挑,尖酸的说道:“二姑,爷爷死了你不出钱出力就算了,还过来要东西,你脸皮咋那么厚呢?没钱!我们也没钱!”
其余正在做饭和忙着东西的人也看着这边,杨家的大孙子和杨家的穷亲戚。
他们这边并不是黑水县的有钱人家,只是城中的普通百姓,而门口这两人就是那密集住房里的穷酸。
男人沉闷的开口说道:“借一些,过些时候我们会还。”
“不借!凭什么借给你们?一个子都没有,滚!”杨来财对这两个穷亲戚已经很不耐烦了,凭什么要帮着他们?
杨鸡蛋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帮着说道:“二姐啊,你们自己找点活干啊,总是找人借钱,谁也不欠你们的不是?你家男人也太懒了一些,连几毛钱都拿不出来怎么着?”
男人迅速说道:“我们一直都是给城里的王家人干活,王家人现在不要我们种地,找不到活干!”
王兰陵打散了城中的一部分上层建筑,将利益往下分配,但他没有能力顾及到每一个人,有些人受到的并不是好的影响。
在劳动力被从地主和田地里解放出来之后,这些人无法找到新的工作,那么就注定会沦落为底层。
在上天无路的情况下,要么是卖儿卖女,要么是把自己卖了。
再要么,就是死了。
“呸!在这黑水县里能饿死你怎么着?”杨来财属于劳役营里的参与者之一,在接受了新兴思想之后,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又穷又懒的人!
杨来财怒斥道:“过几天就是发春响的时候,县里的老爷们每年都能领到朝廷的赏钱,就算是寻常百姓,只要肯吃苦效力,朝廷和王大人哪里会不知道?!”
男人辩解道:“王大人那边不收人了,又不要种地的!”
杨来财冷声呵斥道:“当初服役的时候,是你们自己不去,说是徭役能累死你们,现在又怪别人不给你们活干了。”
男人沉闷的说道:“没有怪别人,借我一些钱,一些烧火的东西也好,等日子暖和了,我就还你们。”
“没有!你滚吧!”杨来财毫不客气的驱逐这个穷亲戚。
男人咬着牙看着这里的人,怒道:“你们等着!我过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
其余人不以为意,认为这是场面话,乡里人吵架的时候经常会说这种弄死你们的狠话。
当天晚上,城中拥挤的贫民巷里着了火,一起着火的还有在城北的一处普通人家院子里。
死了一百多人。
烧成黑炭的尸体被附近的居民一起凑钱埋在了城外的坟场里。
黑水县的很多风气都是沿袭了山州那边,而且尤为的凶狠。
外面的人每天的小日子越来越好,这些聚集在一起的贫民无所事事,每天都努力寻求残羹剩饭而不得。
不论是环卫司还是农桑司,吸收的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以及乡镇村落里的人才。
这些人本身就拥有了一些家财,受过一定的文化教育,多少会一些手艺。
纺织厂、桑田、豆田、机械厂、驿站、糖厂、纸厂、养殖场……
这么多的工作机会,依旧是无法完全消化黑水县这庞大的人口,甚至是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动员起来。
失火的事情归水务司负责,柳扶风草草的了解了这个案子,因为有证人举报,再加上凶手也自己承认了,案子很快就交给了县衙断定。
东方卫听到了前因后果,认为这个人是心存歹意,不是好人,于是顺应民意判了死刑。
至于这个案子后面的事情,没人会在乎的。
冬天迟迟不肯过去,在发春饷的当天晚上,有人一把火将衙门那没有公务员看守的柴房给点了。
东方卫迅速的全城缉拿凶手,但这黑水县里,越管越乱,越来越多的黑水县人快活不下去了。
他们被小王大人从奴役中解放却没有得到妥善安排,然后就只能看着以前生活水平差不多的街上人,现在过得越来越好,他们却要卖儿卖女卖妻子!
逐渐消失的血性开始被拾起,城中穷地方的那些泥腿子,不会听什么大道理。
他们活不下去,就不会让别人活的好!
偷窃、抢劫、强奸、强行乞讨、勒索……
拿你点东西怎么了?!
要脸的话就会死,能够活下来的自然是这些不要脸的山州人。
这种氛围还是持续在小规模的范围,因为城里很多地方都不缺打手和枪械,也不缺巡逻的人。
在东方卫含恨杀人之后,再加上天气稍微暖和的关系,这股不正之风只是在城中的贫民窟里不断的发酵。
这一切都发生在王兰陵离开黑水县的几天内,当王兰陵的书信从通州到达黑水县的时候,外面的事情似乎是的到了解决。
通州和云州接壤,不过因为需要从火车、马车、船只等工具的轮换,过了五六天的时间才送到了驿站。
王府同样不受外界一些事情的影响,这里的安保力量和威严震慑力,都可以隔绝掉那些不法分子。
在信件进入王府后不久,两名大肚子孕妇就坐在一起激动的看着书信。
赵温柔高兴的说道:“夫君已经到了学校,这下我就放心了。”
陆雷阿微笑着说道:“是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后写信也方便了。”
赵温柔看着雷阿的大肚子,笑着说道:“妹妹也就是这几天要生了,现在夫君的好消息回来了,也该安心的忙活女人家的大事情了。”
因为习武的关系,赵温柔虽然感觉的行动不便,但影响也不大,而雷阿现在每天就要被丫鬟帮着,徐白凤一直都是在身边伺候着。
第一次生小孩,这种事情确实是有些慌,雷阿还是很希望王兰陵能够陪在身边。
就算是不在眼前,只要知道他在家里,也能让人安心许多。
雷阿也笑说道:“我们来给夫君写个回信吧,夫君信里让我们每天都写封信给他,这么勤快,真是羞人~”
一般写信这种事情,都是隔一阵子才会写,但是现在王兰陵在信里让她们两人每天都要写一封信给他,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毕竟是自家男人的要求,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雷阿和赵温柔凑在一起,开始想着怎么给王兰陵写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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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州的青笑坊
青笑坊属于顶端的娱乐场所,和外面的妓院有些区别,这里的女人虽然也是卖身的,但在技艺方面都有所长。
最重要的是妓女可以赎身,这里不可以,这里都是戴罪之身,比妓女都不如。
有名的妓女可以让金主把她赎走,不再成为公共物品。
这些人不可以,她们本身在这里就是受罚的。
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三条路。
第一,死出去。
第二,五十岁之后离开。
第三,平反
第二条路可以无视了,年老色衰之后出去还能做什么?
第三条路是有先例的,只要有人能够影响到皇帝,让皇帝心情好了之后说句话,那么就是苦尽甘来,蒙冤昭雪,再世为人。
这些女人就是懂规矩的女人,选择在规矩里找出路,而不是单纯的愤怒之下,鱼死网破。
能在沦落到这里,活过一个月的,基本上都是讲规矩的,不讲规矩的头一个月就死了。
王兰陵给老丈人的书信,收信人写的是给罗娜姑娘。
罗娜姑娘是青笑坊里的红人,经常会有权贵子弟过来找罗娜姑娘聊天解闷。
大部分权贵都和王兰陵一样,没谈过恋爱,所以比起妓院那种地方,大家还是更喜欢这种和女人聊天的感觉。
当然,该干的事情还是会干的,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存在知己,至少在这个进来之前都明白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不存在。
罗娜认真看着王兰陵写的回信,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很快就有了一个想法,在得知王兰陵此时在通州官校学习之后,罗娜就在想着能不能让王兰陵过来一趟。
从通州那里过来龙州并不难,尤其是通州官校里的学生,很多人都会趁着假日过来龙城这里玩。
不过问题就是王兰陵没有资格进入青笑坊,能够进入这里的最起码都是王公爵位,要么就是皇亲国戚。
罗娜认识不少皇亲国戚和大人物家的子弟,但这些人不论是在床上还是沙发上,从来都是不肯答应一些事情的。
答应了的人,基本上不会再来。
王兰陵的出现,让罗娜看到了一丝的希望,这个希望正在越来越明亮!
罗娜握紧拳头,闭上双眼。
“苍天啊!让那狗皇帝快点死吧!还有求求你,一定要让小王官人来龙城当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