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征的那一日,秦王荡便穿上了王祀昊天上帝所用的大裘冕。
这种大裘冕配十二旒冕冠,大裘、玄衣纁裳。
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共十二章。
这显得格外的庄重!
秦王荡又驾车前往距离咸阳城不过几十里远的灞上大营。
在那里,十余万披坚执锐,全副武装的秦军锐士已然严阵以待,等候着秦王荡的检阅。
校场之上,一座四四方方,有着三十九层阶梯的拜将台早已建造完毕,横贯在这充满肃杀之气的天地之间!
这是拜将台,但更像是一座祭台,专门用以祭祀的祭台!
只见这拜将台的每一台阶上,都站着两名戴着青铜面具,顶盔掼甲,手持方天画戟的宫中宿卫。
在他们的身后,都插着一面玄黑色的旌旗,旗上绘着代表大秦命格所在的天命玄鸟!
旌旗蔽空。
锐士们手中攥着的武器在日光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
而在拜将台上,一方祭祀专用的大鼎已经被点燃,鼎中放置着狼粪、枯草之类的易燃物,燃烧起来,便有一股滚滚的黑烟随风冲天而起。
“呜呜——”
“呜呜呜……”
肃穆而又响亮的号角声响起。
拜将台下,左右两侧的武士吹响了号角,随之而来的,则是“咚咚咚”越发有力的战鼓声。
校场附近的鼓手都赤着上身,手抓鼓槌,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巨大的牛皮战鼓之上!
此时,秦王荡所在的车驾已然进入校场,在万众瞩目之下,六匹黑色骏马拉着的车驾便径直穿过方阵中间的道路,来到拜将台的下方。
秦王荡头上的冕冠是颇为沉重的,身上所穿的冕服更显得繁琐,行动之间,或多或少的有些不便。
但是,他仍旧是在一众宿卫的簇拥之下,走下马车。
他不需要别人的搀扶,只是在下马车的时候,借助板凳亦步亦趋的下来,然后又缓缓的登上拜将台。
秦王荡每上一级台阶,台阶左右两侧站立的士卒便会单膝下跪,低眉顺眼的,跟膜拜神只一般十分虔诚。
这是一种仪式,每一个步骤都能保证不会出错。
秦王荡终于登上拜将台,便从一侧的黑伯的手中接过一樽酒,然后双手高举起来,面容肃穆,双目炯炯有神的唱道:“伏维昊天上帝!臣,嬴荡,顿首!”
“昔我大秦,起于汧、渭,有赖于皇天庇护秦嬴,得列诸侯。”
面对着燃起滚滚浓烟的青铜大鼎,秦王荡的语气越发的犀利:“历代先君披荆斩棘,称霸西戎。虽有百年祸乱,然秦有气运,献、孝、惠三代明君拨乱反正,秦始雄于天下!”
“臣顿首再拜!”
“嬴荡不才,愿以秦剑清平乱世!请皇天后土为证,仙魔鬼神共听之!”
言罢,秦王荡便将手中的一樽酒倾倒在地上,让无色的酒水淌在鼎前。
秦王荡又转过身,旁边的黑伯立即尖声道:“宣嬴疾登台!”
“宣嬴疾登台!”
“宣嬴疾登台!……”
拜将台两侧的锐士跟着大喊起来,响声顿时震天动地,传遍了整个校场,传遍了整个灞上大营。
嬴疾,即樗里疾,正是这一回负责领兵出征的大将。
嬴荡之所以要搞出这一拜将仪式,还破天荒的为此进行祷告祭祀上天的活动,是因为他很清楚,所以秦人都很清楚,这一战胜负难料。
这一战对于大秦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若是再败,秦国将被打回原形,自秦献公起,秦国三代先君,包括秦王荡在内的四代人的努力,可能都将付之东流!
一匹黑色的骏马驰骋而过,自方阵的中间穿过去,直接抵达拜将台之下。
马上的骑士不是别人,正是秦王荡的叔父,大秦的相国樗里疾!
来到拜将台下面后,一身甲胄的樗里疾就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登上拜将台。
别看樗里疾已经是快知天命之年的人,但身子骨还是挺硬朗的,这一手精湛的骑术,更是在向在场的所有人证明着,他樗里疾是宝刀未老!
“臣,嬴疾,拜见大王!”
“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近前之后,樗里疾便对秦王荡大礼参拜。
按理说,穿着甲胄的将军,是不便下跪的,只是在这种庄严的场合之下,臣子对于国君的跪拜之礼是不可避免的。
黑伯端着一张放置着虎符以及诏令的托盘。
秦王荡微微颔首,旋即取过虎符,双手递给樗里疾,并郑重其事的道:“严君,大秦的未来,便交付到你的手中了!”
“老臣,敢不从命!”
樗里疾深深地垂下脑袋,言辞极其恳切。
“出征!”
秦王荡并没有说出过多的废话,更没有勉励一下士卒什么的。
随着他的大手一挥,横陈在拜将台下的秦军将士们便都转过身,有序的往营寨的门口开拔。
……
秦王荡五年,即公元前305年六月初,秦军再度出关。
秦王以严君疾为大将,统率大军二十万,并令韩魏两国各自派遣十万之众,会师于宛城。
消息传来,郢都一片哗然,楚国的朝堂上更是震恐不已!
适才继位不过数月的熊横,还没来得及为汉水之战的胜利高兴太久,突然就遭此横祸,一下子就乱了神,连忙将朝中的几位重臣找来议事。
“二三子,今秦、韩、魏三国再度合纵伐我,大楚应当如何是好,还请二三子教寡人?”
熊横有点沉不住气。
宫室之内的氛围十分的凝重,包括昭睢、慎到在内,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原以为汉水之战,景翠率军大破秦、韩、魏三国联军,秦王荡会知难而退,答应同楚国签订弭兵之盟的!
谁曾想,秦王荡这厮压根儿就不按套路出牌,败了还要再战,似乎是打算跟楚国死磕!
这一下便打得楚国的君臣们措手不及。
熊横不得已之下,只能将令尹昭鱼、大司马昭睢、三闾大夫屈原以及新任的太傅慎到四人一起召入宫中,商议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