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空缀着几朵残云,从中裸露出一道弯弯的月亮,仿若是被夜震慑住了,遥遥对着人间散布枯涩暗淡的光,一种了无生气的灰色微光。
又逢浓雾衔山,突兀的山峦中央,覆盖上一层惨白的颜色,渐渐往山顶的方向抬升。不多时,便闻见深山一阵接一阵的野兽咆哮声。
空气中蛰伏着一股肃杀之气,和着冰冷晚风,凌厉的袭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令人脊背发凉。
尤雅抓住洛羽肩膀松开的衣服,当着李忘尘发红的眼睛往下拉了一截,露出洛羽颈部和细胳膊上雪嫩诱人的肌肤,宛如软滑透明的凝乳,勾人欲望。
揶揄的瞧着李忘尘,递过一个越发的毒辣的笑容,尤雅一点儿也不急的样子,拉着阴阳怪气的声腔问道:“怎么样?要是我将她的衣服全都扒光,你会不会很生我的气?”
洛羽的半边衣领被尤雅当着众人的面扯开了一角,想着挣扎,却是力不从心。她撅着嘴唇,脸颊红得像杏子,两眼闪着电一样的光,愠怒中又带着几分委屈。
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
“尤雅,你会后悔的。”
李忘尘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脑海里,不停闪过了当年在陨魔崖之时,凌若汐将匕首刺进他胸膛的一刻。
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双目通红,那种愤怒,是不言而喻的。
不论如何,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面对李忘尘的暴怒,尤雅却是眉眼弯弯的撅起了嘴巴,转而面目一寒,抓住洛羽的衣裙,准备将它扯下来。
洛羽一言不发,死死的咬住牙齿,强提丹田的力量。她需要立马尝试,想办法用各种方法将封闭的经脉冲开,哪怕遭受自身的反噬,她也在所不惜了。
“够了!”
尤大奔再也见不得尤雅如此变本加厉的做法,攥紧拳头,忍不住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他阴沉的扫视着这个娇纵蛮横的妹妹,脸上露出失望透底的表情,几步上前,替洛羽拉上衣服,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尤雅迟疑了一下,实在难以理解自己的哥哥为何这般动作。他不是喜欢这个洛羽吗,眼前如此好的机会,他为何不想得到她?
尤无罪从洛羽白皙的颈部收回了有些灼热的眼光,悻悻道:“雅儿,别闹了,巫神点名道姓要她们二人,我们必须完完整整的将他们送过去,不然,巫神迁怒,谁都承受不了。石妹,将他们带回屋里,子时之后随我上山。”
尤无罪大脑还有些发热,一想到洛羽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和光洁如玉的肌肤,便觉心猿意马,心绪不平。只好转过身子,负着手,看向厉鬼峰的方向。
一旁的陈氏微微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海螺,抵在唇前悠悠的吹响起来,地上跌坐着的李忘尘和洛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跟着那缠绵悱恻的螺音走进了一间潮湿的房间里。
一盏油灯照在李忘尘和洛羽的脸上。可以看到房间的摆设很简单,正上方摆着一台方木桌,油灯置在桌上,旁边还立着两张垫着兽皮的座椅,黑色的泥墙体,没有窗户。
二人木讷的跟着陈氏的螺音,坐在两张兽皮大椅上,陈氏才停止吹奏。
瞥了一眼二人,陈氏轻轻走过来,摇头叹息道:“你们真不应该来白鱼村!”
她原以为,洛羽身怀苗疆古家那只千年玄武龟,很可能就是古秋水的弟子。一番推测下来,认为自己的身份恐怕是暴露了,这才让她感到心神不宁,对洛羽起了杀心。
二十几年前,她因起了贪念之心,偷走苗疆古家宝物银环蛇。古秋水暴怒,命人一路追杀,她这才逃难至白鱼村地界,被上山打猎的尤无罪救下。后来,她和尤无罪互生了情愫,便以陈氏的身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生活了下来。
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她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古家掌舵人古秋水身边的贴身丫鬟,一个没有选择,没有自由的丫鬟。
所以洛羽手中的那只玄武龟,让她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的深深惧怕。古秋水是怎么样的人,恐怕没有谁比她这个贴身丫鬟更清楚了。
蜗居在白鱼村这么多年,她当然不知道,古家在十五年前已经覆灭,曾与月华宫三仙子齐名的苗疆奇女子古秋水,最终因重伤不愈而亡。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免不了斗争,免不了死亡。
人性始终是种极其复杂的东西。
她在怀了尤大奔以后,才发现白鱼村的不平凡和尤无罪的另一重身份。
但她,都接受了!
这是命运的馈赠,也是命运的安排。
这不是最好的生活,但也是最好的选择。
陈氏陷入了回忆之中,不知何时将目光停留在洛羽的脸上,她是十八年前那件事的见证者之一。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出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命运就如此的悲惨。
洛羽瞧着陈氏表情复杂的脸,声音冰冷的问道:“我洛家到底欠白鱼村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置我于死地?”
陈氏回过神,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无奈的道:“我们都是巫神的子民,它想要你死,你必须得死!”
“十八年前的事,跟你口中的巫神有什么关系?它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父母的尸骨到底去了哪里?”洛羽不解,追问道。
”当年的事其实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但那场瘟疫,确实不是因你带来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陈氏眼光有些躲闪,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慌。
李忘尘察言观色,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轻声道:“大娘,我二人皆中了你下的银环蛇蛊,不能动弹一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为何不肯将事情的全部真伪说出来?难道是畏惧你口中所说的巫神,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妖还是兽?”
“我们尤家不过是巫神手中的傀儡而已,所有的一切,都是奉它命令行事。你们若想知道全部真相,今晚去了厉鬼峰,可亲自质问它。”
陈氏转过身子向门外走去,在将门关上的前一刻,顿了一下,目光触及李忘尘和洛羽,沉重的道:“对不起,为了我一家四口能够活下去,我不得不对你们下蛊。”
门闭,只闻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响起。
夜极度的安静了起来。
李忘尘用力扭过了脑袋,望向一脸悲愤的洛羽,不好意思的道:“刚才的事……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尤雅会这样对你!”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就不该相信你!”洛羽也没放在心上,白了他一眼,声音突然间缓和了下来:“我有办法冲通经脉,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给我一点时间!”
不等李忘尘回答,洛羽立即闭上眼睛,收起了心神,不一会,一支二尺有余的、长有三节濮竹节似不规则凸痕的玲珑玉笛从她的胸前钻出来,竖在半空,空气中顿时散发出一股令人压抑透不过气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冰冷而令人生畏。
一道翠绿的光,从玉笛的笛身散发出来,将火红色的油灯覆盖,照亮整间屋子。
密密麻麻细碎的汗珠子,从洛羽的额头浮出,但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樱唇微微抿住,咬住牙关,借助玉笛的力量,将身体中的银环蛇蛊一丝丝的驱除。
阿九从衣兜里跳出来,睁着水晶晶的大眼睛,坐在李忘尘的肩上,死死盯着洛羽头顶上那支流光溢彩的九幽玉笛,一副馋极的模样。
“李忘尘,不对啊!”阿九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疑惑道:“怪哉,怎么回事?这九幽玉笛的笛灵不像是因为虚弱陷入长久的沉睡啊,这个样子,就像是因为缺少什么?到底缺少什么呢?”
“器灵不过是因为产生了意识,凝炼的一道魂魄而已,它会缺少什么?阿九,你口口声声说可以化解这银环蛇蛊,刚才的情况如此危险,为何不帮我化解?”
李忘尘有些不悦,不是为之前尤雅出手打了他。而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差点陷洛羽于不利。
他不希望,往后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李忘尘,你别不识好人心。如果本姑娘当时帮你化解了蛊毒,就坏了我们原本的计划!”阿九义愤填膺的说道,不知哪里来的怒气,浑身雪白的毛发又耸了起来:“你放心,尤雅敢打你的脸,这个仇,本姑娘一会给你报的,现在你就忍忍吧。”
李忘尘冷着脸,沉声道:“这样的冒险,绝不会有下次。阿九,你快帮洛丫头把蛊毒解了!”
阿九闻言,缩着眼珠子瞥了一眼洛羽,闷闷不乐的道:“你那么关心她,就不知道关心关心我!”
李忘尘只能露出一口大白牙,讪讪而笑的道:“阿九乖,我们是伙伴,我肯定会很关心你的!”
“哼。你有时间,就好好睡一觉。这丫头有九幽玉笛和千年灵龟在身,想要化解蛇蛊,又有何难!”阿九纵身跳到李忘尘的衣兜里,安然的睡起来了觉。
李忘尘倒是很好奇,洛羽是否真的能化解银环蛇蛊。
夜携着山的潮湿寒气,在一阵阵寂静的冷风中,慢慢向山谷间浸透。天空的云朵疯狂的游荡着,时而将月抱在怀里,时而将月遮在身后……朦朦胧胧的雾气像无声的巨兽奔腾,倏地就弥漫了过来。山巅上,密匝匝的树林好像扣在绝壁上的一顶巨大的黑毯帽,庄严肃穆。
尤大奔独自坐在院前的门槛上,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闷酒。曾经觉得无比幸福的家,却因为李忘尘和洛羽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以往的看法。
什么是对错,善恶?
他突然觉得很难将它分清了。
那日,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日光倾城,和风送暖,她,宛如脚踏彩霞而来的绝色仙女,从天空缓缓落下,用自己的身子护住那只受伤的母虎。
她用手去轻抚它,帮它包扎伤口,替它疗伤,不让任何人接近它、伤害它。
轻颦浅笑如她,高洁素雅如她,清灵空幽如她,秀婉脱俗如她,天姿绝色如她,至真至纯如她。
这样内心无比善良单纯的少女,怎么可能是给白鱼村带来巨大灾难的,被人唾弃,一直辱骂的怪胎?
尤大奔不由得觉得奇怪,关于当年这件突发的瘟疫,白鱼村上百口人,为什么只有自己的父母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可这件事的真相,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这本身就是个骗局?
尤大奔将手中的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坛碎,酒洒了一地。他踉跄的站起来身子,张开双手,看着夜色朦胧,雾气腾腾的天空,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声:“为什么……”
房间里,洛羽全力催动九幽玉笛的力量来化解自己身体里的银环蛇蛊。一只懒洋洋的灵龟突然张开了四肢,身子脱离洛羽的怀抱,慢慢升到了她的头顶上,一道道平和如同水波的光影从它的身体里祭出来,冲进洛羽的脑袋中,消失不见,唯见额上的一缕头发斜下耳垂。
洛羽的脸上浮现出疼痛的表情,一股白气从她的百会穴中冒出来。
随即,闷哼声响起。
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鲜血,洛羽大喘了一口气,将眼睛睁开。
九幽玉笛光华逝去,从新回到了洛羽的身体中,而那只玄武龟,也跌落在洛羽的怀里,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尤大奔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从外面摸进来,低声的对二人道:“李兄弟,洛姑娘,我带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