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铁木真年龄的增长,聚集在他们一家毡帐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家的犬群和马群,也在不断壮大。
十八岁这年,铁木真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他们一家的周围,已聚集了近五千人,他终于成了乞颜部的首领,虽然这时的乞颜部,主要只是孛儿只斤人,大多数泰赤乌人已经离开了,很多主儿乞人也还在观望,毕竟却有其他蒙古人加进来,且还在不断壮大,而首领也还年轻。
诃额仑让儿子信守承诺,带上狼孩和别勒古台,以及两匹具有公野马基因的骊马和海骝马,去捕鱼儿海边的弘吉剌部,将定过亲的孛儿贴娶回来。
毕竟乞颜部,与蔑儿乞和塔塔儿两个部都有仇恨,为了防止孛儿贴被抢走,在铁木真走之前,诃额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蒙力克和自己另外的三个儿子。
自九岁见到孛儿贴,铁木真便喜欢上了这个伶俐可爱的小女孩,并一直当作妹妹一样看待,毕竟两人当时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是思念和爱情。
十二岁开始,进入青春期以后,他懵懵懂懂地知道了儿女之情,每次想起孛儿贴时,知道即将是陪伴自己一生的女人,心里面的烦恼就没有了。
从这里起,他就想创造更好的条件,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吃苦受累,做起事来也更加有劲了,这也许就是爱情的力量。
年龄再长一些,无数个困顿难熬的日子,晚上躺在毡帐里,只要想起孛儿贴的一顰一笑,他便会忘记艰难困苦,然后带着香甜的笑容入睡。
可以这么讲,在那些痛苦而漫长的少年时期,两个女人使铁木真熬了过来,让他变得越来越稳重成熟,最后也成就了他的一生。
其中一个女人,当然是额吉诃额仑,她的教诲、督促和鼓励,使铁木真如沐春风,一直都在艰难中学习和成长。
另一个女人,则非未婚妻孛儿贴莫属,她可亲可爱的言语和举止,一直定格在铁木真模糊的记忆中,在不断遭受打击时,孛儿贴的音容笑貌,使本来感到寒意的铁木真,有一种如浴冬阳的感觉。
但是,当诃额仑提醒,九年之约已经到了,应该去娶孛儿贴时,铁木真反而有些局促不安了。
在他看来,以自己现有的条件,还配不上明媚动人的孛儿贴,部落只有三千多人,与当年阿爸在的时候相比,差了一大截不说,他这个乞颜部的首领,最多也相当于一个部落的贵族而已。
知道了儿子的担忧,诃额仑只得安慰:“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说话算数,不能让德薛禅舅舅和朔坛舅娘失望,更不能让孛儿贴寒心。”
“况且,如果你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娶了孛儿贴以后,为了让她过上体面的生活,一样可以努力,孛儿贴还会在背后支持呢。”
就这样,铁木真带着复杂的心情上路了。
他也很忐忑,阔别九年了,一起去定亲的阿爸,早已不在人世,当年的女子是否安好,德薛禅舅舅是否还信守当年的婚约,这都是铁木真想揭开的谜底。
一路上,铁木真是亦喜亦忧。喜的是,马上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了;忧的是,如果因自己一家的变故,舅舅悔婚了,或者将美丽动人的孛儿贴,嫁给其他人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也很清楚,在草原上,适婚年龄的男子,优秀的太多了,何况很多人的条件,也比自己好。远的不说,札答阑部首领的儿子札木合,草原上最大部落脱斡邻汗的独生子桑昆,都是如此。
想起札木合和桑昆,他就非常自卑。
札木合出生的部落,在草原上的地位卑微,他本人却少年英雄,很早就在草原上到处奔走,阅历和见识都比自己强。
至于桑昆,虽一直未谋面,而作为草原上最大部落的汗位继承人,更远远胜过自己这个有根基却无实力的男人。
饱受打击的年轻人铁木真,面对各种苦难的折磨时,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苦,也从来没有这样念兹在兹地害怕失去。
也许,只有一种解释:只有真正在乎了,才害怕失去。
却说孛儿贴,也并不好过。
铁木真走了没多久,先听说他的阿爸也速该,被塔塔儿人毒死了,后来又听说整个乞颜部的人,都抛弃了他们一家。
当德薛禅和朔坛夫人,为铁木真捏一把汗时,孛儿贴也一直在担心。
不知有多少次,她独自来到捕鱼儿海边,在当年送别铁木真离去的那个地方,跪在地上祈祷:“伟大的长生天,请保佑铁木真哥哥吧!他多么可怜,九岁便失去了阿爸,接着又被整个部落抛弃,仁慈的长生天,一定要保佑他啊。”
德薛禅精通汉文,也一直在教孛儿贴,让女儿学习优秀的汉人文化,希望嫁给铁木真后,能够帮一些忙。
他很喜欢《诗经》,经常摇头晃脑地用汉语读《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孛儿贴还小的时候,当德薛禅读这首诗时,她只觉得很有音韵感,比较好听,对其中的意思,当然还不太明白。
当她进入少女时代,有一天,这个怀春的姑娘,想起那个聪明健壮的红脸少年,便面潮耳热,于是骑马来到湖边,看着眼前的湖水和芦苇,想起阿爸读的那些诗句,也就起了蒹葭之思。
回到毡帐,她便缠着阿爸讲《蒹葭》的意思,德薛禅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早已猜出了心思,好在这个智者很开明,没有拒绝女儿,反而将整首诗的意思,详细地讲了一遍。
听了以后,孛儿贴似乎更动情了,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不禁开始想到:有一天,铁木真哥哥来了,如果能在捕鱼儿海边,用汉语给我背一遍《蒹葭》,那该多好啊!
见女儿沉浸在诗的意境中,德薛禅拈着胡须笑着说:“孛儿贴长大了,我的女儿长大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