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紫宸殿，作为一月一次的朔参，这次朝会几乎囊括了所有京官。

　　官员人数虽多却并不显得嘈杂混乱，都按照礼制站在属于自己的方队里，分布于仪石的左右，显得井然有序。

　　坐在龙椅上的赵煦俯身望去，排前头的诸位相公倒是老神在在，后面跟着的三省人员、御史大夫们、甚至可能听到风声的诸寺监官员们，都有些魂不守舍，眼神飘忽。

　　赵煦照例先听取了各职事部门主官的工作汇报，待到想问最近的外交情况时，他想起来蹇序辰已经被他下了诏狱，连同那些使臣一起受审。

　　于是转而问道，“曾卿，枢密院有收到使辽的消息吗？”

　　“回陛下，不曾，若是郭使臣等人到了宋境，臣定然知晓。”

　　“人回来后，曾卿明白该怎么做吧？”

　　“臣明白。另外泾原路章经略有军情奏报。”

　　“念。”

　　“章经略言其已经率军进驻天都山区域的南牟会。”

　　赵煦听见南牟会瞬间精神了，急问道，“可有言及南牟会行宫中埋在地下的西夏金库？”

　　“未曾见报，章经略还言....”曾布突然卡住了，没说下去，见赵煦投来不善的目光，才接着说，“章经略言自己年事已高，无力继续指挥西夏战事，乞身（退休之意）求去。”

　　这可让赵煦犯难了，他刚和章淳准备好了新的拓边计划，这西夏主帅就要撂挑子退休，那这西夏岂不是又要留给后世子孙处理了？

　　赵煦想到这，头更痛了，于是把难题抛给了诸位相公。

　　“诸位爱卿，朕先前答应过章公，若能拿下天都，便同意其乞身，眼下章公求去，朕该允了吗？”

　　曾布作为枢密院主官，非常自信的出来为赵煦分忧解难。

　　“陛下可暂不回复，由臣去信，言明：国土新复，还离不开章经略，万望其以国体为重。想来以臣对章经略的了解，他定然还会再任个一两载，我等也好挑选合适之人接替。”

　　话音未落，章淳就出列提出了不同观点，让曾布狠狠的挑了下眉头。

　　“臣以为不妥，章经略已多次言退，且陛下也应允了，传出去岂不谬哉，陛下可让章经略来年春天来京取旨致仕，如此，陛下既不食言，臣等也有充足时间寻找替代之人。”

　　“那就依章卿之意，只是章公既已完成朕命，众卿以为应该如何奖励为好？”

　　“不妨将章经略由龙图阁直学士进为端明殿学士。”中书侍郎许将出来刷存在感了，没办法啊，这一月一次的朝会要再不发言，百官都当自己是泥塑相公了。

　　“臣附议。”众官员都纷纷同意，没办法，官家只是例行问下意见而已，龙图阁直学士是从三品，而端明殿学士是正三品，傻子也知道怎么奖励啊。

　　“开封府尹吕嘉问何在？今天报纸上你治下又是当街行凶，又是砸人店铺的，你是怎么教化百姓的？”

　　“臣有罪，可京师治安向来是禁军三衙司管，臣有心无力啊。”

　　宋代京都开封城郭，始在坊之上置厢，创建了厢坊制，以厢统坊，推行社会治安管理的新制，京师各厢坊的治安也不再归开封府负责，而是转交给了禁军。

　　不等赵煦发难，马军司都指挥与步军司都指挥相继出列，前者是负责内城的治安管理，后者是负责外城。

　　“回禀陛下，近日臣等频繁接到线报，城内多坊出现秘密传教，是以臣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此，疏乎了对京师日常闹市的治安巡逻，请陛下恕罪。”

　　赵煦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为震惊，忙询问道，“秘密传教？可有探清传的什么教吗？”

　　“臣等组织了几次抓捕，但他们太过警觉，每次去都扑空了，只有一次因被路过的惠洪禅师撞见，双方有过争执，遂被臣等抓获两个没来得及跑的。”

　　“就抓到两个？”

　　“围住了很多，但都服毒自尽了，一个被我们抢下来没来得及服毒，一个可能是害怕了手一直抖没敢服。”

　　见赵煦的神色更加阴沉，马军司都指挥连忙接着汇报道，“臣等对其连夜突审，已问明基本情况。”

　　“两人都是开封的百姓，四月中下旬加入的秘密教派，他们对教派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传授的经文叫‘二宗三际’，另外还有一点，这些人都穿的白衣。”

　　“二宗三际？二宗三际？”章淳对此颇有印象，却一时半会想不出来，百官也在暗自思索。

　　礼部侍郎黄裳略一思忖就想到了，“陛下，是摩尼教！臣曾去过福建路，当地盛行这种摩尼教，而二宗三际就是此教的根本教义，二宗即光明与黑暗，三际是过去未来与现在。”

　　黄裳是神宗元丰五年的状元，对经学、佛道都有很深的造诣，和变法派有诸多联姻，蔡京之子就是黄裳的一位女婿，但其并未附于蔡党门下。

　　“摩尼教？”章淳被提醒后才恍然大悟，“是了，史书有载，延载元年，拂多诞持《二宗经》朝见武则天，此教在我中原传教不过四十载，就于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被唐玄宗下诏禁止。”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之中饱读史书的也不少，自然听过摩尼教的大名，其被禁可是还要比祅教、景教更早。

　　赵煦自然对摩尼教也有耳闻，“诏令福建路提举司彻查境内的摩尼教，另外提醒周边诸路提举也要做好防范。”

　　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应诏而出，出殿起草诏书去了。

　　赵煦接着说，“传朕旨意，自今日起，全城实行临时宵禁，各外城门暂时关闭，各厢坊巡检加强戒备，速度彻查京师外来人口，开封府负责寻常百姓，宗正寺负责各寺庙观宇，务必仔细！”

　　宗正寺卿与开封府尹吕嘉问领命而去。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你二人负责组织刑部与大理寺人手开展调查，重审被捕之摩尼教徒，三衙禁军会配合你们之后的搜捕行动，务必三日内把摩尼教从京师拔除！”

　　“臣等领命，”又一拨人快速离开紫宸殿，奔向自己的官署衙门，这些人也明白官家这么重视，没办好差肯定没好果子吃。

　　ps：据《西夏纪》卷九载：“秋闰九月，元昊攻定川寨，宋泾原路马步军副都总管葛怀敏战殁，元昊遂大掠渭州（今甘肃省平凉市）引还。”“因天都与泾原路接，山川平易，劲骑疾驰渭州，日暮可至，特营宫室居之”。

　　李元昊打赢了著名的宋夏“好水川、定川寨两大战役”后，将掠夺来的金银财物全部运至天都山地区的南牟会行宫（今西安州），并在天都山的深处建造了西夏国的金库。

　　其后不久李元昊在内讧中被太子宁令哥杀死后，西夏金库随之消失，无人知晓，成为一桩悬案。据传说整个“库府”是用柏木建造的，并埋有柏木桩作为记号，民间由此有“找到柏木桩，金银口袋装”的传说。（感觉盗墓系列可以取材搞一搞。）

　　pss：宋代官员授受中有“宫’、“职”、“差遣”，官以“脊禄秩、序位著”，职以“待文学之选”，只有差遣才是官员实际负责的工作。殿、阁学士等职衔就是属于“职”的范围，是给宰辅大臣、文儒学人的一种加衔，是一种“荣誉称号”，实际上是没什么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