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是个很有教养的人。

　　所以，他并不喜欢兔女郎。但另一方面，兔女郎的疯狂大胆，又让他十分欣赏。

　　就好像人有两面，内心里住着什么，不撕开皮是看不见的。

　　“你收敛点，一川去芜湖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存在的，不是吗？你知道的，我的生意……一直很好。”

　　“那，协议达成，截止日期就是你的死期。只要你活着，R集团就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

　　“是嘛，这感觉很不错。你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胆小如鼠，总是躲在阴暗的臭水沟里。”

　　“承蒙夸奖。”

　　电话挂断，R摘掉了变声器。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小东西，像一个小巧的怀表，透露着淡淡的暗金色。R松了松领带，坐到了单人沙发上。他解开自己的袖扣，将文件夹翻开。这里面一张张，都是客人的协议。当然……有些客人的协议，会终止。

　　文件夹内依照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排列，很快R就找到H部分。

　　协议上的手印和签名属于何晨，一个有些意思的前卫艺术家。R很欣赏他的才华，并且赞助了很多琥珀，甚至提供了特有的配方。只可惜……

　　“喂，是我。何晨协议终止，处理掉。”

　　“明白。”

　　R的手细长白皙，骨结匀称，指甲修剪的极其干净。他的手指划过何晨的照片，叹息了一声，似乎十分可惜。他抽出这份协议，将它一点点塞进边上的碎纸机。

　　碎纸机的嗡鸣声，有几分悦耳，令R的眉头慢慢舒展。

　　终止协议，意味着客人死亡。

　　但有些死亡，就掌控在R那双好看的手中。

　　他的客人，都是很有意思的。就像是他收藏的水晶棋子，并不是独一无二，却依然珍贵。他有时候会希望这些协议可以长长久久，但有时候，心里的声音又疯狂叫嚣着。

　　终止协议，终止协议……让他们都死。

　　尤其是最近，R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的嘶吼随时都会撕裂胸膛，叫嚷出来。

　　“一川怎么处理？”

　　进来的是池俊，哦，不，已经是楚泽了。雕刻刀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手艺非常完美。这张脸已经没有动刀的痕迹了，相信就算是瞳孔验证、指纹验证也无法辨别。如果不是头发的长度，R会以为真正的楚泽坐在自己的面前。

　　“不处理。”

　　“为什么？他是个威胁！”

　　这个楚泽就像是一条忠心不二的狗，只是偶尔撒娇。

　　“我的事，你没有资格插手。”

　　“但是…”

　　R站了起来，眯着眼笑了，字字戳进楚泽的心里。

　　“好狗，不该乱叫。”

　　R走后，楚泽翻看着那个文件夹，粗略估算，R集团的客人已经达到一百三十人。这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应有尽有。有兔女郎那样的疯子，也有何晨那样的艺术家。这些人，就像是点燃引线的火药……随时都准备震惊世界。

　　楚泽翻阅着，感到一种烦躁。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对于狗的称呼并不觉得反感，相反十分受用。对，他就是一条狗，一条忠心的猎犬。所以，他容不得任何潜在的威胁。但……作为一条狗，唯一不能违背的，就是主人的意愿。

　　主人想留下的猎物，猎犬只能收起自己的利爪。

　　不过现在，猎犬还有别的事要做。

　　——

　　昨天出现场，一川的表现技惊四座。但同时也带来了很多麻烦，比如……眼前的这位。

　　曹贺眼前的，是刑侦队的刘队。

　　原本，曹贺接受严承安的邀请参与案子，本身就是一种越权。但因为跟刑侦刘队是老交情，也就没受什么刁难。但一川昨天在案发现场的发言，算是打了人家全队的脸面。一川那小子不管不顾，可自己不得有点情商？

　　“刘队，喝口茶，听说最近李老头家出了蟹黄包子，回头我请你一顿。”

　　“鸡贼，蟹黄包子撑死了就七元一个，你也好意思管这叫请客？别扯开话题，我这儿可是带着一队人的不爽，包子别想打发我。”

　　“那就先吃再说，走走走。”

　　半拉半拽的，好歹把刘队拽了出来。李老头的儿子原本是刑侦队刘队底下的，后来出事，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九岁。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险些也跟着去了。之后，李老头包子铺就成了全刑侦队的食堂。而那个出事的刑警，跟曹贺是师兄弟。也是因为他，曹贺跟刘队渐渐熟络起来。

　　“郑杰走了三年了吧。”

　　“恩，最近去看过他没有。”

　　“没，这不又有案子了，等回头十一过了去。”

　　“到时候叫我一声，我给这小子带瓶酒。”

　　“行了，不说这些了，那个一川到底怎么回事，他说的话证据呢？”

　　曹贺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又给刘队点了杯豆浆。

　　“你倒是说话啊，这小子昨天说的话，我全队都听见了。他们那群小崽子可等着我一个说法呢。”

　　“这小子，要不是警察，我都觉得他是凶手。”

　　“这话怎么说的。”

　　“他说的，十有九都是对的，剩下那一开始不对，最后也是对的。”

　　“这么神？”

　　“听我的，总会有证据的。”

　　“行吧，曹贺！你是不是又吃了我一个包子！”

　　一川此刻倒在宾馆的床上，他已经足足躺了五个小时。他自己不会记这种事，但魏素欣时时刻刻记着。其实，这家伙是个非常安静的人。自己一个大活人这么坐着，他居然可以五个小时不说一句话。要不是这家伙还在呼吸，魏素欣真的以为他死了。想起昨天的现场，她到现在还有点狐疑。

　　昨日案发现场

　　——

　　“什么？这不可能，你再说一遍！”

　　魏素欣如果是猫，她现在就炸毛了。

　　“兔女郎是男人。”

　　一川以女人的姿态站着，腰肢纤细，显得十分婀娜。但这并不是他如此引人注目的原因。一边的刘队差点没把烟吞下去，现场的几个痕检更是满脸问号。这小子……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么信口开河？

　　“第一起案子的监控录像你也看了，现场留下的鞋印分明就是三十八码细高跟鞋鞋印。包括从现场发现的指甲碎片、还有被害者颈部、肩部甚至后背留下的唇印，以及目击者的口供。全部都指向一个穿着兔女郎服装的女性…你凭什么说是个男人。”

　　说话的是刘队手下的痕检，一川的话，就像是硬生生打了他的脸，语气上难免有些火药味。

　　只可惜，一川并没有感觉到，在他的眼里只有案子。

　　“三十八码鞋，不少男人也可以穿。既然发现被害者身上的唇印，那么必定有唾液，化验一下染色体就知道了。”

　　“你说得轻巧。”

　　“我说了，兔女郎是男人。不论你们信不信，他都是。”

　　撂下这话，一川穿上鞋套蹲在被害者的尸体前。

　　尸体上有很多弯月形的指甲印，应该是被抓挠留下的。脖子侧面的唇印清晰，口红看起来像是香奈儿58。丝绒棕红色是一个经常被网红推荐的色号，不仅是在颜色上很美，在质地和效果方面都对得起香奈儿的名气。很容易晕染……这个唇印如此清晰，更像是死亡后留下的。

　　尸体正面朝下平躺，脖子侧向左后方，视线的位置是身后的穿衣镜。

　　尸体手臂上有捆绑痕迹，捆绑使用的静电胶带为被害者所有。

　　将尸体翻过后，发现正面膝盖、小腿处有不同程度的尸斑。尸斑由于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尸体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结果。透过皮肤呈现出来的暗红色到暗紫红色斑痕，这些斑痕开始是云雾状、条块状，最后逐渐形成片状。

　　尸斑是在人死后平均2-4小时出现，也就是说，被害者死亡的时候是跪姿。

　　皮肤色素的深浅，对尸斑的颜色也有影响，肤色浅的尸体，尸斑颜色就要鲜明些，肤色深的尸体，尸斑颜色就要暗淡些。尸斑通常是紫红色，但这具尸体的尸斑呈现出一种樱红色。证明被害者死前有一氧化碳中毒迹象，因为血液中含有大量鲜红色的一氧化碳血红蛋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颜色。

　　一川来到厨房，确认过后，将大致作案过程描述了一遍。

　　“凶手进门后有意打开了煤气，等待被害者四肢瘫软神志不清后，将其捆绑，最终施行阉割。随后将现场进行清理，临走在死者脖子侧面留下唇印。”

　　——

　　魏素欣是个姑娘，是个爱美的姑娘，自然知道大部分品牌的口红色号。可光看就辨别出品牌和色号，她都办不到。这个男人，这个病秧子居然办到了，而且还准的惊人。加上事后痕检报告、尸检报告跟他所说的基本吻合。连魏素欣也开始怀疑，那个疯狂的兔女郎……是不是个女人了…

　　如果那是个男人……

　　魏素欣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