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曹贺和一川在警局五百米的大排档上。
近日阴雨不断,空气潮湿格外闷热。曹贺卷着袖子,正在撸串。这烤羊肉串得有多少年没吃过了,还有扇贝、带子…一口下去,肉汁满满配上老板秘制的蘸酱,再撒一把辣椒面。这味道,简直了。
一川还是长袖,额头没有一点汗。
“没想到,你会来吃路边摊。”
“我看着像天天牛排沙拉的人?你尝一个,哎……别看了,环境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一川低头,看着白色塑料盘上的东西,从形状和柔韧度判断……应该是羊腰子…
“我不吃这个。”
“哦……那行,这个给我。你……你吃点这个。”
吃饱喝足,曹贺从兜里掏了湿纸巾,递给一川。
“游戏的事…”
曹贺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就疯狂的震了起来。他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仔细擦手的一川,还是接了。
“喂,有话说!”
“额……游戏的事被漏出去了,现在网上已经疯了。曹局,你看看微博和网页吧。”
曹贺没有挂断阿乐的电话,单手操作手机登录了微博和几个流量大的视频网页。上面正循环播放着同一段视频,从拍摄角度来看,是那台笔记本的摄像头。清清楚楚拍下了一川的脸,连睫毛都一清二楚。从游戏内容说明,到游戏开始……所有的细节都被录制在内。而现在,这段视频转发、下载播放,早已经超过了千万次。
‘警方游戏,人命如草戒。’
‘人权丧失,一切不过赌局。’
‘惊!人命做赌?!’
‘无责任…还是自以为是的狂傲?’
各种标题,带着嘲讽和敌意在网络上疯狂的传播。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川,指向这个关乎人命的游戏。
曹贺将手机关机,看了一川一眼,世界都要疯了就这人还风轻云淡的。这件事现在闹得那么大,不出所料十分钟内就会有头头找上他。曹贺并不想为一川这次的举动辩解什么,但…如果能赢,一切就有挽回的余地。网络,向来非黑即白。赢了,一川就是英雄,就会为人称颂。什么狂妄、自以为是、都会变成一种果断、敏锐。但如果输了,那么舆论就会将一切都责怪到一川的身上。他的名字、地址都会被人肉出来,成为众矢之的。身败名裂可能都算轻的,如果受害者家属知道了……
最终,一川只有两条路。
要么成为英雄家喻户晓受到嘉奖,要么人人唾弃背上处分离开警队。
曹贺大大的叹了口气,有些堪忧。
“这会儿了,你还吃得下?”
一川的食欲上来了,看似文雅,吃的却不少。
“有什么吃不下的,赢就行了。”
“你说的容易,我们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失语者虽然给出了范围,也无异大海捞针。而且,三天之内这个时间定义也有很大漏洞。是一天一个,还是一天三个?更何况,失语者组织庞大,布控也无从下手。除了瞿瑾瑶给出的犯罪心理画像,以及一个无法打开的404网页之外,我们根本毫无头绪。这种情况,你怎么赢?!”
“犯罪心理学是具有很强的理论性和实践性的,从心理学角度研究犯罪人形成犯罪心理、发生犯罪行为的原因、过程及规律。从动力结构的组成要素来看,无非是以下几种。FAN社会意识、强烈畸形的需要、犯罪动机、不良兴趣。失语者具有极其强烈的FAN社会意识,但初衷来源于外界对其不可磨灭的伤害。而强烈的需求,就是得到宣泄,犯罪动机定义为报复。至于不良兴趣,目前没有定论。从以上这些来看,失语者是从正义出发。”
一川停顿了一下,丢掉一个空的生蚝壳。
“但一月前,一切发生了改变。初衷被抛弃,转而成为一个无视是非的盈利组织。如同瞿瑾瑶所说,失语者头目本身应该有偏激性人格。这样的人极其固执,有着扭曲的道德意识、和完全错误的法律意识。这是任何外界因素都无法改变的,相反,只会加剧。”
“所以,你赞同她对于失语者领导人更换的说法。”
“恩。但我倾向于领导人被迫更换。”
“我有个想法,但没有任何依据。”
一川喝了一口可乐,被里面的二氧化碳呛了一口。
“咳咳…你是说R集团,挟持或者杀害了失语者曾经的领导人,在一个月前。”
“对。但实际上,挟持的可能性更高。因为从你们的分析来看,失语者本身是一个较为团结的组织。如果原领导人死亡,那么该组织的凝聚力遭到破坏,可能会分崩离析,甚至出现失控的状况。但,没有。从之前的失语者网站来看,该组织目前运营状况良好。论坛及网站管理者,应当是组织中的心腹人物,他们的角色没有变更也没有出现任何行为上的落差。应该是组织领导人被胁迫,而其他人被迫听命。”
“恩。”
两人正说着,隔壁桌一名中年男子起身坐了过来。
“诶!是你吧哥们儿,跟那些疯子玩游戏的那个,牛掰啊……怎么着,老百姓的命不是命呗?!”
一川没什么反应,只是起身绕开了他。这个中年人穿着天蓝色衬衣,领带绕在了脖子后头。袖口蹭了酱油,怕是喝多了跌跌撞撞。见一川没理会,脾气就上来了。
“走什么!你……你走什么!站那!说你呢!”
中年人激动起来,脚下一歪,将一桌子的吃喝都带到了地上。
动静声响儿很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曹贺半点没愣着,拉着一川就往车那儿跑。得亏那是个喝多的,要是个清醒的这会儿指不定能不能脱身呢。看着边上这个气喘吁吁的,曹贺有一丝担忧。
“因为视频的关系,如今你也算是家喻户晓。这无形之中给你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又或者,失语者是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限制你的行动,令你束手束脚。”
“哈……哈啊…恩…可……可能是。”
“你打算怎么办?”
“咳咳……呼啊…呼……放心,我有法子。”
“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恩。”
原本曹贺打算将人直接送回家,可后来觉得这个时候住在局里反而更安全一些。于是开车回了趟自己家……
曹贺的家干净的一尘不染,因为连弄脏的时间都没有。每天也就回来睡个觉、洗个澡,一年到头,待在局里的时间都比家里多。
“这几天你先住局里,家先别回了,怕有人找过去。生活用品凑合着先拿我这儿的,衣服什么的……回头找阿乐去买。”
“恩,好。”
一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脱鞋进去了。
曹贺的家充斥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气味,门口的鞋柜看起来有些陈旧,棱角处有些划痕。玄关过后是客厅,咖啡色布艺沙发毫无褶皱,茶几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电视,空白的墙看起来有种违和感。窗帘是深灰色双层遮光帘,立式空调的角落里挤着一盆仙人掌,很萎靡。一川就那么站着,他不太清楚自己该坐下,还是继续站着。
客厅左侧是餐厅,四人的座椅摆放整齐,再往里是开放式厨房。一川只看了一眼油烟机,就知道这个地方很少被使用。
“这两天天热,厚被子应该用不上,你先拿这条空调被对付。这些是牙刷毛巾,都是一次性旅行用品,新的。还有这个,这里头是一些常用药。我想想……就先这些吧,有什么别的需要你让阿乐帮你采购。”
“你东西倒是很齐全。”
“啊…以前有案子的时候,拿着行李箱就住局里。”
“哦。”
两人回到局里,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多了。
不过这个时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安心入眠,R就还醒着。
R很喜欢夜幕下的城市,失去了灯光之后,混凝土堆砌的高楼有一种宁静。那些黑色的窗户,就像是每个人的内心。窗户是干净透彻的,可里面确藏污纳垢。他端着红酒,微微垂下眼眸,酒香随着摇晃的动作慢慢的挥发。红色的液体带着一种奇异的光亮,在杯子上流淌,像极了微微粘稠而腥甜的……血。
身后的门被开启,R将视线从窗外挪回。
一个女人,美丽的女人,总是令人赏心悦目。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进来的人躲在黑暗中,并没有走到灯光下,但声音酥魅令人心驰摇曳。
“硬骨头,不过……也快了。”
“哦?恩…能从你手底下活过四十天,算是个硬骨头。游戏已经开始了,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东西浪费精力。”
“恩~放心,我有分寸。”
“人呢,选定了?”
“恩~选定了,都是非常漂亮的猎物~这次,我不会输的。”
随后那女人就离开了,R将红酒缓缓倒入口腔,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游戏……输赢从来都是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