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器的创口为7至8厘米半月形。从伤口处皮肉外翻的状况,以及血管横截面来看非常锋利。属于单刃利器,刀刃有3至4厘米厚,刃上有桐油的痕迹。从伤口的深度,着力度来看,凶器应该有手柄。综上所述,凶器草图如下。但,这仅仅是推断。”
吴钺文切换PPT,屏幕上呈现出一把类似铲子,却更为短小的自制工具。
一川的手里正雕刻着一块橡皮,从一个长方块,变成了一颗球。
“从目前的线索判断,凶手为女性。”
吴钺文推了推眼镜,投来一道目光。
“所以?”
一川将橡皮球丢进垃圾桶,闭上眼睛转了一圈自己的脖子。
“你所给出的凶器功能单一,无法作案。”
“尸体胸腔部分伤痕有两到三种,不排除以其他器具辅助达成……”
“胸骨由胸骨柄和胸骨体组成,周围还有很多肋骨,作用是支撑和保护胸腔内部的各种器官。胸骨外还有胸大肌,是最大的肌肉群,起于胸骨、锁骨,至于肱骨外侧。你是法医,要多少器具才能取下心脏。”
“四种。”
“从死亡时间推断,凶手在现场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吴钺文的脸上没有表情,点了点头。
“四种以上工具交叠工作,以法医的速度需要四十至四十五分钟。凶手进入案发现场、杀害死者、逃离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内,那么动手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嗯。”
曹贺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点……懵。
“不是,你俩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一川闭上眼,似乎很累,不想开口。吴钺文收拾了尸检报告,关了电脑就走。只有卢秋支着下巴,笑的像只狐狸。
“想知道?晚上请一顿好的,我也能告诉你。”
曹贺点了根烟,连个正眼也没给,拎着阿乐又去了案发现场。
曹贺自然不是个蠢的,一根烟的功夫也就想明白了。凶器是自制的,而且集合了多种功能。那么凶器的来源,就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这样一把多功能自制凶器,是如何被带入犯罪现场又不让人疑心的呢?
凶手是女性,从目前的线索判断,凶手就是会所小姐中的一人。
目标嫌疑人是六个……
“阿乐,你去私人影院那儿,再好好问问那个老板,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来。”
“是,那曹局你?”
“我去会所。”
曹贺满脑子都是案子,也没注意阿乐那掉到地上的下巴。
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距离会所营业还有二十五分钟。曹贺回家换了一身行头,在会所门口碰见了一川。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一川往嘴里丢了粒奶糖,挥了挥手里的名片,上面写着……茉莉。
“你行。”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会所,分别约见了六名小姐。以曹贺多年刑侦经验,三言两语就套出了三名小姐几日的行程。由阿乐外围核查后,基本排除作案可能。
而一川在同一时间也排除了另外两名,理由言简意骇。
“言行不符。”
而唯一不当班的茉莉,从那天起就人间蒸发了。
曹贺发布搜索令,四十八小时后依然毫无结果。申请搜查令后,曹贺带着阿乐去了茉莉的暂住地。开门的那一瞬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你怎么在这儿?”
门后是一个穿着女士黑蕾丝睡裙,带着浅棕色假发,涂脂抹粉的一川。他的手里,捏着一把极其锋利的水果刀……
一川离开茉莉的暂住地,就恢复了正常。他将脸擦干净,仔细的卸掉了唇妆。
“茉莉有严重的洁癖。”
“这就是你擅闯民居的理由?”
一川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她所有的衣服,同一个款式有三到四件。家里一尘不染,从地板的木制损耗可以判断基本每天拖洗。厨房没有油烟气,大部分厨具上还带着封膜。床上四件套的手感是纯棉,但从纤维柔软度判断应该是全新的。”
“结论?”
“洁癖你了解吗?”
“听说过……所以茉莉不可能是凶手,因为她无法容忍现场是那样的状况?”
“嗯。”
“但凶手的范围就在会所里,除了茉莉,其余的五个已经排除嫌疑。而她,却在紧要关头失踪了。很难让人排除她的嫌疑……”
“也许,是有人刻意这么做的。”
曹贺低头抽烟,看着路灯下自己的阴影,这案子现在就跟影子似的,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假设茉莉真的与此案无关,又为什么会失踪?如果是凶手有意陷害,那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其他人?百分之九十二的可能性,茉莉跟凶手有接触,甚至相熟。”
“问题是,怎么找到这个茉莉…”
“你想破案吗?”
“当然……等等,你是想去找R集团么?”
一川只是看着天,没有月亮的天空只有一些星星点点,微微发光。
“不准去。”
“但你想破案。”
曹贺狠狠的扔掉了烟头,一把捏住了一川的领口。
“我说了,以后不准你跟R集团有牵扯,听明白了么?”
一川显得很平静,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是扶开了曹贺的手,仔细将领口的褶皱抚平。
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一川没打车,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他没有看地图,凭借着记忆来到了一家咖啡馆。现在是晚上,门口已经挂上了CLOSE的字样。
但一川知道,那个人一定在。
推门的那一刹那,除了听到铃铛的声响,还听到了曹贺的那句话。
最终,一川选择了离开。
‘死者伤口处存留的桐油成分已经化验出来了,脂肪酸甘油三酯,混有少量的维生素E和几种蛋白质。在本市,目前销售的桐油产品中,只有一个品牌符合以上成分。而这个品牌专卖店共有六家,地址是……’
一川记下地址,回了个好。
吴钺文摘下医用手套,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微微扬了扬唇角。他收拾收拾,关闭了解剖实验室的灯。
六个地址,仅仅用了三个小时就全部排查完毕。
每一个凶手都有自己的犯罪区域。而这些区域,在刑侦中可以用一个奇妙的三角公式来框定。这个公式很复杂、看起来毫无道理,但每一次的结论却惊人的准确。
从两个案发现场,到会所,再到桐油专卖店……三角范围的中心被标注在了一个眼熟的地方。
那间咖啡馆…
回到局里的一川躺在桌子上,身下是那张地图。咖啡馆是R给的联络地点,而这次的犯罪中心也在那里…是巧合,还是又一个圈套?
“!”
黑暗中,一川扭过头,看见曹贺一脸震惊的站在办公室门口。衣服还是下午的衣服,手里拎着份沙茶面。
“九点半了,你不回家不开灯,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想案子。”
“吃面吗?就是有点坨了……”
“吃。”
两个人边吃边研究茉莉的个人资料,茉莉本名何瑞,女,二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二,体重四十八公斤。学历大专,会计专业,河南郑州人。早年父亲病逝,母亲留在老家。
从会所其他小姐的口中可以确认,何瑞是专门接脏活的。
曹贺吃了大半碗沙茶面,没水,噎的够呛。
“咳咳……哎…咳咳咳…你说何瑞有严重的洁癖,可她又是会所里接脏活的。这太矛盾了……”
“嗯,确实。”
“我打听过了,何瑞之前有个男朋友,年前准备结婚…后来不了了之了,说是那阵子情绪波动很大,请了很长时间的假。”
“嗯。”
“如果茉莉就是凶手,而何瑞并不是茉莉呢?”
“嗯。”
曹贺回头一看,沙茶面已经见了底,而一川躺尸在地上,像是闭目养神。
“现在的茉莉,并不是何瑞…”
“那个假期有问题,一个人不可能在平白无故的情况下做出如此极端的改变。”
“快结婚的男友分手,算是很大的刺激。”
“但我更倾向两个人的推论。”
“这只是个推论,我们必须找到切实的证据。”
“去查查茉莉的客人,尤其是老客人。”
“行!”
而此时此刻失踪的何瑞正睡在床上,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双手叠放在自己的胸口,嘴角上带着一丝甜蜜的笑意。脖子上,有几个十分清晰的注射痕迹。
R伸手,将何瑞有些凌乱的发丝理好,他发现了何瑞眼角的泪痕,叹息了一声替她擦去。身后传来响动,R没有回头只是十分感叹。
“她也是个被伤透心的女孩,跟你一样,也许最终你会愿意替她报仇。”
“会的,我们说好了的。我替她去做茉莉做何瑞,她替我永远沉睡在这里。”
R起身离开,将卧室的门锁上。走廊暖黄色的灯光之下,站着一个有些消瘦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跟屋里的何瑞长的一模一样。
“警方已经注意到你了,希望你一切顺利。”
“会的。”
“出事了,我会亲手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