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结果出来了，尸体跟心脏的DNA不匹配，不是同一人。”

　　曹贺坐在左侧，对于尸检报告并没有太多关注。从刚才开始，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毫无缘由、没有任何依据的感觉。

　　那颗心脏，是何瑞的。

　　“钺文，数据库有何瑞的DNA数据么？”

　　“有。”

　　“那么……”

　　吴钺文用右手是指关节抬了抬眼镜，从身后拿了另一份化验报告出来。

　　“心脏是何瑞的，可以确认何瑞已经死亡。”

　　有时候后吴钺文这样的聪明，会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不过，只要不是站在对立面…利大于弊。

　　一川将现场带回的证物仔细比对化验，在老照片上找到一枚指纹，属于刘国成。在尸体上找到一些生物油脂，化验后确认是隔着手套留下的护手霜成分。能渗透出护手霜成分的，就一定不是蓝色橡胶手套。

　　现场遗留的蓝色橡胶是其他物品上的碎屑，经过痕检地毯式的所搜后，最终确认该蓝色橡胶为刘国成工作围裙上的。工作围裙被隐藏在衣柜抽屉夹层内，是轻薄的橡胶制品，在围裙右下角有猛力拉拽的痕迹以及擦洗过的血迹。血液检测确认，刘国成活着的时候，直接或者间接参与杀害了何瑞。

　　为什么刘国成会参与杀人？

　　一川执着于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曹贺则着手于尸源。

　　经过三天的调查，确认死者为李晓晓。

　　李晓晓，二十四岁，非本市常住户口，大专学历，就职于荣光康复中心。一个半月前接到委托，随后失踪。

　　“从康复中心那边的回复来看，李晓晓接到的委托是照顾一名女性植物人。”

　　“植物人？难道是何瑞……”

　　一川忽然躺倒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双眼无神空洞的看着房顶。

　　“刘国成，有个女儿。”

　　这话一出，曹贺的烟掉了、吴钺文手抖了、苏勤呛了口水，最惨的是裁纸的阿乐，见了红。

　　所有人异口同声。

　　“怎么可能！”

　　不过语出惊人的一川并没有回答，他已经理清了思绪，剩下的……就是串联一切。

　　第二天凌晨两点，曹贺被一川带到了刘国成的铺子。一川将铺子里所有的照片全部撕下，堆叠在桌面上。这些看似杂乱、毫无联系的照片背后存在着一种规律。这个规律，就是成长。最初照片中的女孩看似七岁，之后十二岁、十五岁、十八岁直到最后一张，看起来是二十三或者二十四岁。所有的照片，脸部都被损毁。

　　这并不是仇恨，而是刻意的保护。

　　一川将照片收拢，神色难得严肃。

　　“以下这些，毫无根据、全凭猜测。也可能，是这个案子唯一的突破口。曹贺，信不信在你。”

　　曹贺叹了口气，将烟点燃猛吸，呛得自己眼睛发酸、脑壳子发蒙。

　　“你说。”

　　一川明白，对于曹贺而言，相信推测比什么都难以接受。

　　“凶手是刘国成的女儿，从年龄推测，应该是刘国成不到三十岁时留下的孩子。但，因为某些原因，刘国成没有公开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者，因为这个孩子，刘国成选择孤独终老。从案子的发展来看，凶手最初处于沉睡期。可能是某一个点、某个人、某件事，刺激了她，释放了压抑的天性。随后，凶手找到了自己稳定的犯罪模式，独树一帜。当然，也包括特质凶器和逐步完善的犯罪手法。”

　　曹贺皱着眉头，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一川将照片整齐排列，并找出了刘国成铺子这些年的账本。

　　“凶手的特质凶器，镀镍加上刘国成的手艺，你觉得值多少钱？”

　　“很难说，可能几千或者几万。”

　　“不管多少，都一定不便宜。可账本上根本没有这样的记录，这对刘国成来说是一笔巨款，不可能被遗漏。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刘国成有意抹去这笔交易的存在。”

　　“或许，他是在为别人保守秘密。刘国成的日常开销，跟这些账本也无法匹配。不排除刘国成有别的私人账户…”

　　一川将其中一张照片拿到曹贺眼前，指着一处空白。

　　“看到什么？”

　　一川按掉他的烟，将烟灰细细的、均匀的抹在照片上。很快灰黑色之中，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白色划痕。看起来…像是一个名字。

　　“刘…于……白？”

　　“刘月白。而且，我可以断定每张照片的背后，都有这个名字。”

　　“你怎么看出来的？”

　　“摸出来的。到这一步，就解释了刘国成直接或者参与杀害李晓晓的动机。也解释了，刘国成的死。”

　　“你认为刘国成是自愿赴死的？”

　　“恩，刘国成咬指甲的习惯可能有很多人知道，但将毒物涂抹到指甲上，却基本没人能办到。那么，能这么做又不被怀疑发现的，就只有刘国成自己。假设白是一个关系外的人，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连接起来。刘国成为了女儿制作特殊凶器，并且直接或参与杀死李晓晓跟何瑞。最终，为了保护女儿服毒。”

　　“你还是没能解释刘国成的消费。”

　　“是，但我认为，白，能解释。”

　　曹贺紧紧的靠着墙，一川说的合情合理但毫无证据。案子到了现在的地步，可以说陷入泥沼。死者人数不断上升，致使舆论媒体对此案异常关注。如若案子再不破，很难保证无孔不入的媒体泄露案件的具体细节。一旦那样，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警方将再也抓不到这个凶手。

　　再加上R集团…

　　“那就查查。”

　　“恩。”

　　两人离开后，将照片交予鉴证科进行锐化和处理。从一张照片的背景中，找到了一家孤儿院。该孤儿院运营了十五年，后经营不善关停。几经周折，曹贺找到了当年在孤儿院工作的人，找到了线索。

　　刘国成那不为人知的女儿……是血亲结合。

　　这在当时的年代，无疑是一种说不出口的丑事。所以刘国成背井离乡，将女儿送入孤儿院。

　　二十年间，刘国成只留下了那些照片，作为唯一的思念。

　　由于刘国成已经死亡，所以两人相认的契机无从考察。可以确认的是，刘国成的女儿刘月白有重大嫌疑。

　　而白的身份，也在机缘巧合下浮出水面。是该省厅办公室书记，白岑海。

　　曹贺走访孤儿院时，白岑海的秘书一直驱车跟随，漏了马脚。

　　白岑海，算是个公众人物。毕业于英国剑桥学院，双学位获得者，甚至还握有几个专利。白岑海是个少有的白面阎王，做人做事刚正不阿，所以……政途并不顺利。而他跟刘国成是战友，生死兄弟。

　　当白岑海得知刘国成死讯的时候，显得特别平静，甚至……有几分宽慰的神色。

　　“他这样，算是个好归宿了。既然你们找上我，那该说的我就都说了吧。”

　　白岑海和刘国成曾经都是军人，支援山区泥石流的时候，白岑海差点没能回来。是刘国成，徒手挖开泥石，背着他走了十几公里，才保住了他的命。退伍后，白岑海顺从家里的安排出国读书，而刘国成留在国内做生意。一晃二十年，白岑海回国的时候刘国成已经开了那间五金铺子，并且有了一个女儿。虽说不太光彩，可老战友不再是孤家寡人也算是件好事。

　　后来刘国成的女儿失恋，失踪了整整六天，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白岑海知道一定出事了，可面对刘国成的请求，还是选择闭口不言。再后来，听说刘国成的女儿整容了。

　　“那之后就再没见过是吗？”

　　“见过一次，像是在做不太好的生意，就没多话。我这儿有刘国成给女儿拍的照片，你们看看。”

　　照片上的女孩，有着跟何瑞一摸一样的面容。

　　这张照片，将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通缉令发布后，两个小时内，刘月白出现在地铁站的监控中。当阿乐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刘月白背对着轨道，哭着微笑。

　　无论阿乐怎么劝说，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刘月白在车来的一刹那，跳了下去。

　　那种声音，没人可以忘记。

　　曹贺从电话里知道了一切，沉默了很久很久，烟拿在手上却一直没有点燃。

　　一川打开手机，将微博热搜上刘月白的视频链接通过邮件发送给了R。

　　地铁站乱哄哄的人群中，R懒散的靠着墙。他收到了邮件，却直接删除。因为内容，是他拍摄的，身临其境的现场远比视频更令人兴奋。刘月白死的很惨烈，算是死无全尸，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忘。从街头巷尾，到茶余饭后最终消逝在时间里，再没人记得。

　　人就是那么无情，不过R不一样，他会记得每一个客人。

　　R看了一眼手表，觉得有些饿了。

　　“可惜了，那么好的厨艺再也不会有了。”

　　R转身，跟一个人擦肩而过，是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也绝不该面带笑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