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躁响打断了萧镇山的动作,老头回头一看,顺着寨子的方向跑来了一头毛光水滑的驴子,摇头晃脑的样儿似乎挺得意,还有那双驴眼,目光中带着坏坏的贼笑。
再看驴子身后,烟尘四起吼声撼地,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奔腾来了一大群牲口,牛马猪狗,啥都有。
特别是最前方的那头老青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牛气哄哄,跟谁抢了它的母牛似的。
萧镇山摸摸光脑袋,显然是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其他人则不然,纷纷朝左右散开,呼啦一下把道路给让了出来,直接把萧镇山给让在了道路的中央。
阿亮多奸滑,一见道上站着个堪比半截黑塔的怒目金刚,呲溜往旁边一窜绕了过去,没跑多远又停了下来,眯缝着驴眼在那等着看笑话。
老青不同,身为牛霸,一身牛气铺天盖地,只会横冲直撞,不会绕道拐弯,才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只要敢拦路,非撞你个稀巴烂不可。
“祖公,小心!”眼看老青就要撞在萧镇山的身上,曹满惊叫了一声。
“小心啥?老牛而已,看祖公的神威!”
萧镇山毫不在意的晃了晃膀子,随即蒲扇大的糙巴掌对准老青的牛头就是一下。
“啪......”
“哞哞......”
老青连咋回事都没弄清楚,就觉得脑袋嗡了嗡,随即一头扎进了土疙瘩里,哞哞声还是后补上的。
顿时场中鸦雀无声......
萧镇山满意的收回了巴掌,“不错,知道祖公肚子饿了,专门送头牛来打牙祭,就是老了点,皮糙肉厚的......倒是挺有嚼头。”
老青一听,吓得浑身发抖,遇到个吃牛的活祖公,牛霸都扛不住。
牛蹄乱刨几下,老青就想爬起来逃走,萧镇山笑眯眯的嘴角动了动,随即一口老痰吐在了牛头上。
看似平谈无奇的飞痰却带着强劲的力道,老青牛头一偏,不等站起来扑通一下又趴地上了。
仔细瞅瞅眉骨上方,竟然肿起了一个大鼓包。
“嘶......”
凉气声络绎响起,这一刻不仅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就连挨着近的大黄一干家犬牲口都惊叹连连。
这还是人嘛?活脱牲口中的牲口,真牲口!祖公中的祖公,祖公爷!
大黄机警,一见牛霸都被人闷翻在地,而且只用了一个巴掌加一口老痰,如此怪力,就它们小猫小狗三两群,大肥大鸡两三堆,加在一起还不够对方老痰吐的,稍有差池,全都成了桌上的美餐。
风紧,扯呼!
大黄一声狗吠,再看众牲口,去势比来势快,一只只撒着爪子撂着蹄子,眨眼不到逃了个干干净净,扬起一片土灰,不带走一颗沙粒。
“哟!跑得还挺麻溜的,否则今儿个祖公非来顿牲口大餐不可,五畜六禽一样不落,统统吃个遍。”
说完,萧镇山把目光又投向了地上趴着的老青,“嘿嘿,有这头老牛在也勉强凑合,待会儿闷的闷,烤的烤,喝口老汤尝个鲜,卤个冷片下酒吃,啧啧......”
老青牛眼一翻,娘嘞,小青过会儿就来找你,我们黄泉路上慢慢聊,听小青跟你念叨一下黑秃驴吃牛的故事......
阿亮夹着尾巴,轻巧的迈开驴蹄,一下一下往后蹭去,生怕惊动什么似的,那动作比做贼的还轻巧。
“驴子......”
也就一声,阿亮驴毛倒竖,动作瞬间停止,直愣愣的保持着抬蹄的姿势定格在了原地。
萧镇山笑着转过身子,笑容和蔼可亲,目光灼热吓人,“听说驴肉也不错,古人云,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乃美味大补之物,特别是熬了做驴胶,滋阴壮阳,补中圣品......”
老头说一句,阿亮驴耳抽一下,大爷的古人云,驴爷就不明白了,既然驴肉堪比龙肉美味,为啥龙能吃香喝辣,飞天遁地,而驴只能啃草吃叶,滚地撒赖?
不公平,天大的不公平!
肯定是有人瞅驴不顺眼,故意编造了谎话,为的就是卸磨杀驴,饱了肚嚢苦了驴子,还驴胶滋补,滋补你大爷的姥姥的三娘舅外加叉叉个丫丫的......
驴爷这身驴肉长得容易吗?还没传宗接代就要下了汤锅,岂有此理,驴爷......
不等萧镇山把话说完,阿亮前蹄一弯,恭敬顺从的驴跪在了地上。
祖公爷在上,小亮舅都不服,就服你,请收下小亮的驴膝盖。
还是阿亮会搞事,凭着天生的灵性,顿时引来了萧镇山称奇的惊叹声。
“哟嚯!会通人性的驴子,少见,真是少见!”萧镇山笑呵呵的走了上来。
阿亮驴跪在地不敢起身,看得曹满牙根痒痒,回想这些日子的艰辛,为的就是能骑驴,谁知到最后还被驴子摆了一道,可现在呢?
贼驴,你的骨气呢,驴性呢?
喘喘的,见人下药是吧,你才是见风使舵的软骨头,墙头草!
曹满气不打一处来,闷得心里难受,瞪眼喷着粗气。
阿亮驴耳好使,能听出鼻气里的不满,驴眼一翻,目光甚是鄙视。
小样,你懂个球,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学着点,宁折不屈只会死的很难看。
曹满回眼一瞪,学个球,就你那驴招,曹爷不屑一顾,没看见刚才曹爷连祖公都叫了吗?这叫真爷们刚柔并济,所向无敌!
阿亮也回瞪一眼,就你?背个龟壳装王八,不要脸的羞货。
曹满怒瞪两眼,那也比你没脸没皮的驴货要好。
阿亮驴嘴歪了歪,找茬是不?
曹满咧嘴露了牙,就找了,咋样?
单挑!
单挑就单挑,时间,地点。
吃了午饭老地方见,不来的是王八!
......
一人一驴目光斗了个凶狠,你来我往间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萧镇山微微一愣,哪冒出来股子杀气,还挺浓,寻摸几眼,我去,驴子,真成精了,以眼干架的招儿都会。
“驴子?”萧镇山蹲下身,大巴掌摸了摸阿亮的驴头。
阿亮立马收回了眼中的凶光,换上了一副乖巧的模样,还讨好的往巴掌里蹭了蹭,就是有些粗糙,硌得驴脸不太舒服。
萧镇山眼睛一亮,可以嘛小驴子,比哈巴狗还哈巴狗,怪讨人喜欢的。
“让祖公瞅瞅......嚯,原来是头公的,怪不得精力旺盛呢。”萧镇山往驴胯看了看,点着头说道。
阿亮稍有的驴脸一红,冤家,哪有一见面就瞧胯的?你不害臊,小亮还害臊呢。
“驴子,有母驴了吗?”
一句话,众人连咳带呛,黑秃驴,真把自个儿当驴老了,帮驴子牵红线,是不是闲的蛋疼了?
阿亮不同,当即摇着驴头,目光中闪烁着小星星,莫非是想给小亮说媒来了?看来是遇到好人了。
“哦,原来没母驴,真可怜。”萧镇山似有同情的说道。
阿亮驴嘴拉长,一副备受委屈的可怜样。
“没有也好,否则小公鸡叫的早死的早,多可惜。”萧镇山又说道。
阿亮驴头一抬,啥意思?难道一辈子打光棍才不可惜吗?好歹小亮也是个驴爷们,小公鸡再不叫的话,都成了蔫了的老公鸡,到时想叫都叫不出声了。
“哟,还瞪眼了?我说驴子,想翻脸还是咋滴?”
萧镇山眼中寒光一闪,阿亮一缩驴脖,满肚子的怨言顷刻间化为乌有。
“对嘛,这才像话。”萧镇山笑了。
阿亮鼻气轻出,像话咋不挂墙上?瞅你那秃脑门,美得你的。
“咋又拉长驴脸了?驴子,给祖公笑一个,不笑的话祖公可赏你爆栗吃。”
萧镇山语气一变,阿亮立马歪起了驴嘴,那模样,似笑非笑,比哭还难看。
“行了,驴不知脸长,比寡妇哭的都难看,这样,学声牛叫给祖公听听。”
阿亮驴眼瞪得老大,我说黑秃驴,我们都带着驴字,说不准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至于这么玩驴爷吗?让驴子学牛叫,亏你这秃脑门想的出来?
阿亮为难的把驴唇撅了起来,努力几次,最后终于发出了一声不太清晰的“哞”。
呼啦,众人跌倒,驴子学牛叫,天下奇闻,这也太扯了吧?
萧镇山笑得更欢了,“驴子,再学声猪哼哼来听。”
阿亮顿时为难住了,就它这嘴型脖子喉咙,勉强可以学马嘶牛哞,但猪哼却是万万学不出来的。
不为啥,构造差别太大,吃的也不一样,发音更没有可取之处,不信你牵头驴来试试?它能叫唤出一声,驴爷天天学猪哼。
阿亮很为难,萧镇山很高兴,大伙很期待,唯独方武......
下巴微微一抬,暗示两个人傀之后,他率先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远处逃窜,几乎同一时间,两个人傀也快速移动身形,跟着他就想离开。
“想逃?”
萧镇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身形微微一动,瞬间魁梧的身躯仿若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眨眼便追上了上去。
在经过人傀的时候,萧镇山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搭理对方,而是直接绕过二人,冲向了前方正拼命逃窜着的方武。
“龟蛋,别逃了,你就是孙猴子转世,也难逃祖公的五指山。”说话间,萧镇山大手探出,抓向了方武的脑袋。
方武脸色发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左躲右闪着,却怎么也无法摆脱抓向脑门的大手。
眼看大手就要抓在脑门上,突然间萧镇山脸色一变,收招撤式,动作也为之停了下来。
“出来吧,老夫向来不喜欢藏头露尾算之徒。”说话间,萧镇山目光移向了不远处的林子。
“呵呵,看来是我小瞧你了,想不到老龙寨如此热闹,竟然还有一位高人在场。”
轻笑中,顺着林子的方向,赵青河缓缓走来。
萧镇山凝目仔细看去,来者身穿一套灰色的中山服,个头不算高,体型有些发福,红润的脸色带着和蔼的笑容,从年纪上来看,没老透,顶多也就六十冒头。
然而就是这么个看似和善普通的老倌,步伐轻盈,举手抬足间不带一丝响动,特别是那双内敛深沉的眼珠,隐约间释放出的寒芒让人感到隐隐不安。
萧镇山眉头一皱,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凭他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能耐达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
怪不得段虎会在此人手下吃了暴亏,现在看来不是段虎无能,而是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
萧镇山观察赵青河的同时,赵青河也在认真观察着他,同样,几眼过后,赵青河的神色微微一凝,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就是赵青河吧?”萧镇山出声问道。
“呵呵,不错,我就是赵青河,不知阁下......”
“御赐九锡山中威,猛虎入林万兽惊,丁甲八方泰日升,一门为首傲苍穹,萧镇山!”萧镇山朗声回道。
“原来是九锡虎贲丁甲门的萧镇山,萧门主,幸会幸会。”口中说着客气的话,但赵青河眼中的寒意却更浓了起来。
“还未请教?”萧镇山抱拳问道。
“不敢当,青天厚土官为民,白日昭昭门中将,护龙守宝四方定,云疆一土麾下足,赵青河!”赵青河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二人间的对答外人听不懂,但冷曼却深知其中的意思,这是道上的黑话,表明双方的身份和来历。
曹满抓抓头,听了个一头雾水,海子挠挠腮,听了个雾水一头,二人对视一眼,真好比王八看老龟,都一副德行。
“耗子,你懂啥意思嘛?”海子问道。
“有啥不懂的?”曹满故作姿态答道。
“那你说来听听?”
“说了你也不懂,不说!”曹满把手一挥。
“你就吹吧,当心牛皮吹破。”海子嫌弃的说道。
“哟,说你牛你还喘上了,那我问你,你懂吗?”曹满草包肚一挺,反将一口。
“我,我有啥不懂的?”海子不服输的说道。
“你懂?那好,你说给我听听,只要能说出个四五六来,舅谁都不服,就服你如何?”曹满激将道。
“去,就你这点水水,说了等于白说,不说!”海子学着曹满的话替自己解围道。
......
虎千斤没理会二人的真挚,虚心向向冷曼请教。
“阿姐,这是道上对口的黑话,意思是......”冷曼耐心的讲解了起来。
顿时曹满和海子停止了争吵,乖溜溜的竖着耳朵在一旁静静听着,等冷曼解释完后,二人各自抬着下巴哼了一声,大有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随后一个不理一个的走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