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市政厅大会堂内,依然人头涌动,但华国代表中,已经不见了那位KMT元老的身影。
上一次听证会,此公深感颜面扫地,虽然还没离开哈尔滨,但怎会再次登台,看着日本人嚣张,回头被报纸盯上,给人家骂成跪舔的狗?要是那样,他老先生这辈子清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听证会尚未开始,大会堂内满是嗡嗡声,却掩盖不住从外面传入的阵阵声浪:
“废除卖国条约!”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收回主权!”
不时有各国记者转头,去看门外的情形,不少人脸上现出忧色。
胡良才叹口气,回想起刚刚进入会堂的一幕,很是有些无奈:
从清早开始,在市政厅外,慢慢聚集起围观的市民。到了七点左右,突然从各条街道上,涌出大群学生,高举标语、横幅,呼喊着口号,向市政厅聚集过来。
街上维持秩序的警员没接到命令,一时不知所措,竟让这群学生闯过岗哨,直抵市政厅院外。
此时警员放回过神来,在这里拉起警戒线,架起拒马和路障,荷枪实弹挡住示威的学生们。
于是学生们就堵在市政厅院外,对着院中大声呼喊口号。
在场的警官接到命令,严令在听证会开始前,必须将学生驱赶走。
谁知,人群却越聚越多,一开始还是学生们集会,接着是路过的市民,在学生的宣传动员下,也参与进来,再后来,竟有越来越多市民闻风而来。
人数越聚越多,怕得有数千人,将个市政厅大院落围得水泄不通,抗议的声浪直冲云霄。
而胡良才与马明远,虽然扮成记者,又有奉军发放的特别通行证,看到这示威人群仍不免头皮发麻,胡良才甚至打了退堂鼓,有心想溜走算了。
无奈,在马明远逼人的目光注视下,胡良才还是硬着头皮,艰难推开一个又一个示威之人,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勉强从示威人群中钻出来。
到这时,出门时特意打扮齐整的胡良才,头发乱得和鸡窝似的,外套早被扯得七扭八歪,还丢了一只袖子,锃亮的皮鞋也被踩上一个个脚印,与个街头流浪汉相仿。
现在回想起来,胡良才都是心有余悸。
万幸的是,哈尔滨地头的老大张叙五,听到事情紧急,很快将“东省”警务厅警员大队调过来,强行在示威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在这条通道的协助下,后来的记者和观礼客人,才得以顺利进入市政厅,总算没引起更大纠纷。
正走神功夫,忽然感觉周围的嗡嗡声渐渐消失,胡良才抬头看去,发现奥利弗为首的一众国联调查团成员,不知何时坐在台上,听证会已经开始。
华日双方代表团,对国联调查团行礼后,刚刚坐下,日方首席代表佐竹信清再次起身,无视众人复杂眼神,向着王佳桢走来。
“王次长,上次鄙方几个问题,阁下已经尽数承认,不知贵方还有何推脱之词?贵方不要一味砌辞卸责,万望一切从两国邦交大局出发,在国联诸公面前,尽早端正态度,以更为诚恳的态度,推进此次事件顺利解决!”
佐竹信清这话中正平和、不急不缓,但话中隐含杀机,简直就是向华国方面下达最后通牒,要求华国赶快认输。
闻言,华国代表团还没反应,记者席上已经鼓噪起来:
日方记者为佐竹信清的表态大声叫好。而华国记者则愤愤不平,大声质疑日方无礼。
不得已,奥利弗不得不敲击起桌上木槌,大声喝令安静,并警告,若是再有人大声喧哗,就将取消其旁听资格,并当场驱逐出去。
总算将现场气氛恢复平静,众人视线集中在华国首席代表王佳桢身上。
按照上次听证会的表现,在场大多数人对王佳桢不抱信心,不知这个“卖国汉奸狗”会不会当场认输。在场很多华国人,甚至心中腹诽,不知副总司令为何不将此人撤换。
众人焦点中的王佳桢缓缓起身,面对佐竹信清,坦然一笑:
“佐竹先生,上次贵方提出,日方正在修筑洮索铁路,根据华日两国相关协议,日方有权在铁路沿线进行地质勘测,而关东军的军官中村震太郎大尉,其工作就是进行相关地质勘测,是否如此?”
佐竹信清诧异王佳桢的态度,但石原完尔既然当众说了,他自然不会推翻。
点点头,佐竹信清傲然道:
“确是如此!”
“很好。”
王佳桢一脸的云淡风轻,笑笑质疑道:
“这就令王某有些好奇了,在东北修建铁路那是满铁的工作。满铁如此庞大的机构,从来不缺地质勘探技师,为什么这项工作,会落入关东军一位大尉手中?不知佐竹副大臣能否为王某解惑。”
众人一听,立时低声议论起来,是啊,只要对华国东北略有了解,谁不知道满铁啊!
满铁那样一个庞然大物,放眼整个世界,能与之比肩的企业,哪个不是垄断一个行业的巨头。
修铁路,挖掘地质矿藏,都是满铁营收的重要项目,自然不缺相关人才,哪轮到军方出头帮忙助拳。
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来了兴趣,那些各国记者更是双眼放光,死死盯着佐竹信清,期待等下能爆出一个大新闻来。
关于这个疑虑,佐竹信清身为资深官僚,岂能看不出来,早与关东军有过沟通。是以,他镇定自若道:
“此事并无什么不可告人之初,中村大尉也是资深技师,常年在野外工作,经验非常丰富,临时受满铁邀请,承担这项艰巨任务。”
说着,佐竹信清命人挂起一张地图,同时,又用投影仪将地图投影到巨大屏幕上。
随着一张一张投影照片投影出来,展现在人们面前的,不仅有洮索铁路的线路,还有沿线的苍茫草原,茫茫深山,浓密的原始森林。
指着照片,佐竹信清郎朗道:
“如各位所见,洮索铁路沿线异常荒芜,不仅要穿过大草原无人区,还要经过遍布原始森林的深山,其条件之艰苦,若没有一定野外生活的经验,绝难承担此次地质勘探任务。
因此,满铁方面并未使用企业所属技师,而是邀请有丰富野外经验人员,如中村大尉,都是出于完成工作的公心,并无任何不妥,更没有华国方面影射的隐情在其中。”
“是么?”
王佳桢不置可否的笑笑,拿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
“我这里,还真有些不同意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