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市区中的喧闹,这是一条很是静谧的街道,鲜有人涉足,两边密集的灌木丛与杂草遍布的环境,更是在深夜平添了一些阴森,路灯在这边已经快要到了尽头,光源并没有太多,但是仍然能够勉强挤出一些光,照明着此地。
烂尾楼外的树梢被风吹的乱响,但很快这肃杀的环境下,另一种声音也越来越近,那一阵轰鸣的摩托车声响,像是从外部打碎此地的死寂,带着鲜活的气息闯了进来。
面前的景象终于暴露了全貌,这栋底部几乎被草甸铺满的烂尾楼,并不光是只有灰色,连接着各种植物,反而显得有些艺术性的深绿。
徐朗背对着光明,驶进了黯淡,直到刹车,他将摩托车立于楼下,抬起头迎着月光看着上方,四楼高意远那直立的身影拉着长长的影子,也正在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之下,徐朗将头盔摘了下来,挂在车把上,转上上了楼,这光秃秃的环形楼梯有些破旧,楼内很多地方还有坍塌的痕迹,走在这上面,很难不让人觉得随时会掉下去。
不过徐朗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会发生意外,因为死亡名单还没有轮到他,就算想死也死不成!
当他真正踏足四楼之时,高意远还是站在楼边吹着风,没有一丝想要转身之意,似乎他很享受现在的宁静,而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宋卓言也没有起身做出什么举动。
包括已经处理好钱程伤势的朱自醒,他有些疲惫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面,双目失神地看着前方,静静地看着徐朗。
钱程则是面色如灰,他身上散发着极为明显的绝望与悲戚,他早已认命。
徐朗拧着眉品味着当下诡异的环境,心中有所猜想,李铁不可挽回的死亡,给所有尚存的执行者带来更大的打击,最知晓一切的高意远与宋卓言,都已经将事情解决的关键,放在了朱自醒的身上,他们都已经认定了,想要解决本次任务,从外部来突破,已经是全无可能。
而当他看着朱自醒之时,他明显能够察觉到朱自醒的气质变了,或者说是先前的伪装,直到此刻已经没有了意义,他的神态也有些绝望,但是却不是钱程那样认命的苦楚,而是一种从灵魂上的无力与悲哀。
徐朗慢慢走到了四楼的中央,也没有立刻说话,在几人的对面席地而坐,从怀里拿出了烟盒,抽出一根之后放在了地面上,拿出打火机将其点燃。
随之烟气的散播,当下的气愤更加沉闷压抑,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徐朗的归来,但是当他真的归来之际,却没有人愿意率先开口。
这是一场摊牌和交涉,朱自醒一个人站在了所有执行者的对立面,团队的分割已经不可救药。
朱自醒左右看了一眼,在所有执行者的脸上拂过,最后落在了徐朗的身上,注视良久之后,垂下了头,眨了眨眼,忽然笑出了声,这是一声轻笑,也成为了当下除了风声之外的唯一声音。
回荡的笑声中,所有人都能听得出其内蕴含的复杂情绪,有茫然、有不甘、有嘲弄、有最深的悲哀……
朱自醒慢慢地扬起了头,这一次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异样,就像是最初一样充斥着阳光与和煦,这一刻他像是与曾经那个平凡的朱自醒一样,他在低声诉说,那是一堆简简单单的话语,可每一个字传进其余执行者耳中,却振聋发聩。
“好像我这一辈子都没什么意思,我降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过着平凡的生活。学没上好、步入社会也没什么大本事,一直在奔波,可又并没有想过我到底是为什么奔波……
四月二十九日的那天,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旅行,尽管只是狗屎运拿到了免费门票,但我记得当时那一整晚我还是激动得睡不着觉,可惜我第一次旅行,并没有欢声笑语,就被拉进了报社。
我很幸运,第一次参与任务,就是与徐大哥并肩作战,姜回当时还与我说这一次有徐大哥和程大哥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最后那次的新人只活下来我一个。”
朱自醒低声说着,脸上带着回忆时的满足,好像在此刻回味着自己过往的人生对于他来说,很是欣慰。
徐朗听着这一切,他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尽管朱自醒语气轻快,可是在他的耳中却像是一场告别与遗言,这种感觉让很不是滋味……他的眉头越来越紧,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够了!”
可是朱自醒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无法自拔,他没有理会徐朗的话语,而是紧接着继续诉说着:
“我的一辈子都没有被人看重过,那次任务中徐大哥给了我底气,让我认识到自己的作用,我们一起齐心协力,打破了禁闭之镜,一起活下去!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我会与你一直并肩作战,一直闯下去,直到把这个该死的十五次任务统统度过!”
朱自醒的语气越发的激昂,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他的目标,他只是想让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无用之人。
徐朗闭上了眼睛,朱自醒的话语在他的心中翻江倒海,甚至捏着香烟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够了,别说了!”
但是他的声音是如此无力和轻盈,像是被吹散了风中。
朱自醒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盯着徐朗,里面满是苦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任务偏偏选中了我……”
“直到唐剑之死,我就意识到,并不是死神将死亡意象带给了我,而是我看到的意象会成为死神杀人的媒介,是我将一个个人害死!
我试图隐瞒过,可是那些幸存者还是死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无论我是不是开口说出死亡感应,只要我看见那些人就必死无疑……死神,就在我大脑、我的眼睛、我的话语之中,我目光所及、话语所至,全部都是无解之死!”
也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钱程,始终静止的身躯忽然在此刻一阵抽动,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的脸色一阵涨红,从墙边站了起来,快步跑到楼边,一阵呕吐,大量乳白色的液体被他吐了出来。
朱自醒看到这一幕,眼神更加绝望:“我之前给他那瓶水里有剧毒……可是他喝了下去,还是没有死,我试图在死亡意象来临前将他杀死,但是没有了死神的加持,我无法做到,回天无力……”
钱程捂着发烫的喉咙,听着这一切却并没有任何诧异和怨恨,他只是重新又坐回了原位,或许在他看来一切都只能听命。
这个时候,始终没有开口的高意远慢慢转过身,看了一眼钱程最后将目光对准了朱自醒,幽然问道:“你是否早就知道我们所有人的死法?”
朱自醒闻言摇了摇头,铁青色的面孔,早没了先前的和煦,“我对你们没有撒过谎,我只有在死亡来临前五分钟才会获得死亡感应……”
“那么,六月七日的晚上,你为什么试图杀死徐朗?”高意远咄咄逼人,往前迈了一步。
朱自醒好像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外,或许他早就知道迟早会被发现,他苦笑了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被你们知道我的异常情况,我早晚必死,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这一点,也是徐大哥你教会我的。只可惜我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徐朗的头垂着,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指尖即将燃尽的香烟散发着呛人的烟缕,片片烟灰顺着他的指尖吹散,刮向远方。
“原来…你就是出于这种想法想要杀我吗?”他的心里想着这句话,可是当他再度抬起头看着朱自醒目光之时,却并没有从他这看似无情的话语中读出一丝一毫的冰冷,相反朱自醒的眼神清澈到像是未落在凡间的雪花,晶莹透亮得毫无杂质。
他不信……他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冰冷,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朱自醒的眼神中丝毫没有类似的神态,徐朗更相信一切有更深奥的解释,只是朱自醒不愿意诉说!
徐朗不相信,朱自醒看不见自己一直在努力救下他!
但是这样的解释,对于高意远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走到了朱自醒的身边,语气冰冷地说道:“你知道自己的结局吗?”
朱自醒直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我会死在你们手里……”说完这句话,他嘴角微微流露出笑意,敞开了双臂,像是自知无力反抗。
就当高意远慢慢从背后拿出尖刀之时,后方始终未动的徐朗,在一刻突然从原地窜了起来,一把抓住高意远的胳膊,一股难以阻挡的力量将高意远强行拉下了四楼!
“你干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认不清局势吗?”高意远看着被徐朗拉到了三楼的楼边,一把将那只手打落,朝楼上看了一眼。
徐朗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但是那个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
高意远的眼色有些焦急,他沉声说道:“你心里清楚,杀死朱自醒这次任务就结束了,他必死,我杀死他,也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徐朗的发丝被冷风吹动着,身形有些憔悴,但神态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把抓住了高意远的衣领,眼神中满是不甘,他从未如此失态:
“我早就死了!死在虚无的童年里,死在记忆中的亲情,死在步入报社那一刻!
莫野替我死了,我活了下来,张晴雨替我死了,我还是活了下来,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而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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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情感呐,真的很难琢磨,徐朗的变化从张晴雨死后开始,直到今天爆发,他确实把朱自醒当做是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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