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平行宇宙的世界里。
天色墨黑,夜已过央,僻静的农村里,万籁俱寂。
此时正是庄稼人熟睡的时刻,但村边一处农舍却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循着极其细微的呜咽声响,只见晒谷场边上侧躺着一条四肢不停抽搐的大黑狗,嘴角汨汨流出猩红鲜血,脚边一块生肉上齿痕宛然,显然狗儿是吃了这块肉才中毒的。
两名黑色劲装男子同时矫健地翻过农舍外围矮墙,接着足不点地奔过晒谷场到了屋檐下的铝窗边,立即从口袋取出切割器在玻璃窗上划开一个圆孔,然后伸手进去拨动窗框上的铰链扣锁,推开窗户,两人利落地爬了进去。
屋子里只留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中,两人巡视着屋子里的房间,瞳孔露出猩红色的圆形光点,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主卧室里熟睡着一男一女两中年人。隔壁小孩房里空无一人,床上棉被半掀开着,犹有余温。
慢着!有衣橱…
两人打着手势沟通,如临大敌地拉开衣橱仔细查看,确实没人。
看来是逃了...这也太他妈的滑溜了!难道又将无功而返?
“你们是谁?”
主卧室里的男人被细微声音吵醒,起床开门查看,忙大声喝问着这刚从儿子房间里走出来的两个陌生劲装男子。
怎么还是起来了呢?枉费我们一直极力克制不发出任何声响!是不知道不作不死吗?
猛一吸气,那男人还来不及大喊“抓贼!”已被较大的劲装男子一手掐住咽喉按在墙壁上。
另一劲装男子则迎向主卧室门口刚刚惊慌走出的女人,一般无二地一手掐住咽喉举在半空中,女人双脚在半空中死命踢着挣扎。
不一会儿,这一男一女断气身亡,两劲装男子手一松,这屋子的男女主人同时摔落地面。
既然屋里人都死了,两劲装男子再无顾忌,又将屋里翻找个底朝天,连厨房卫生间储藏室都没放过,还是一无所获,才恨恨地走出屋外。
“哎呀!怎么不好好睡着呢?一点也不想杀人的啊...”那人咕哝着,“啪嗒”声响燃起叼在嘴里的烟。
另一人说:“那孩子刚刚才跑的,很可能还在附近...”
“要不你留下搜寻?”
“你当我傻?”
...。
绿油油稻田旁的产业道路上,车灯由远而近,串联黑色越野路虎缓缓向前来,车窗摇下,副驾驶座上的中年男子点了根烟,冷冷地问:“找到蓝眼睛了吗?”
“没有!”两劲装男子摇头回答。
“怎么连一个孩子都搞不定?”
“没在房间里...应该是跑了。”
“不是要你们像只猫儿般摸进去吗?怎么还被跑了呢?才七岁的一个孩子…”
“不是个普通孩子呢...”
也是!虽然还没觉醒,目前武力值不高,但是天生警觉性对危险的感应能力可不是一般人类所能比肩的。
中年男子吸了口烟,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了个键,拿在耳边说:“蓝眼睛跑了。”又嗯了两声,回答电话那头的对话,挂了电话。
又吸了两口烟,中年男子才慢悠悠地说:“算了!反正也活不久...上车!”
两劲装男子上了车,引擎声响,车轮滚在坑坑巴巴的路面,晃悠悠开远了。
树梢雀鸟开始不安分了,吱吱啾啾正热身准备着晨曦前的觅食活动。
农舍里晒谷场边上的大黑狗犹在痛苦地抽搐着,频率渐慢,动作微弱,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无法理解生命即将告终。
角落里,拖拉机车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匍匐而出,在小黑狗身后悄悄站起,先慢慢上前两步,又警觉地停了下来,昏暗中略可识别是个衣衫单薄打着赤脚的小男孩。
他走到大黑狗身边蹲下,先是怜惜地将狗儿抱在怀里抚摸着,然后手臂环上狗儿的脖子,一出力,狗儿吃痛,四肢用力踢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然后,小男孩松手,眼泪滑落脸颊,神情哀戚地解开大黑狗颈上的项圈,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接着,小男孩回头看了眼屋子半掩的木门,双眼瞳孔幽幽闪现蓝色光芒,然后转身,往农舍旁的一条山路走去。
...。
十五天后...一列开在乡野间的慢速火车上。
车厢角落,小男孩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另一个胖小孩手上的饼干,那胖小孩鼓起两边腮帮子吃得开心,一伸手将自己手上另一个饼干递到小男孩眼前。
小男孩小心看了两眼,正抬手要接过那饼干,却被一只戴着镯子的大手横空而来一掌拍落。
那是个妇人,只见她一脸嫌弃地说:“哎呦!小宝,你这不脏吗?不是告诉过你,吃你的就好,见到路边小猫小狗都别喂,可能带病的,不明白吗?”
说着,妇人牵起胖小子的手,往另一边车厢里走去。胖小孩回看了小男孩一眼,咕哝道:“他不是小猫小狗...”
“都一样,会生病的,上次你閙肚子疼忘记了吗?”
车厢门关上,小男孩一点不关心妇人说什么,只注意着那块跌落地板上的饼干。见那妇人走远,跨上两步正要弯腰去捡,却被急忙走过的男人一皮鞋踩个稀巴烂...
这下真没法吃了!小男孩心下只觉得可惜。
过去十五天,他躲在山里,喝山泉,采野果,晚上困了就用藤蔓将自己绑在树上睡。
一直到今天在山野中顺着铁轨,走进车站,上了这列火车。
他想找些吃的,但是必须很小心,红眼睛在找他,这很危险。
他肚子饿,眼睛梭视四周,忽然鼻尖嗅到一股香气。
那是食物的香气,来自前面几排座位上一个满脸胡渣瘦削男人手上的纸袋。
男人也发现小男孩在看他手上的纸袋,对他招了招手,小男孩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男人将手上的纸袋递了过去,小男孩迟疑了一下,接过纸袋,里面是一张大饼,便张嘴大口嚼了起来。
这饼真香,这是他十多天来头一次有了饱足感。几年后小男孩才知道这种大饼有个名字叫葱油饼。
小男孩吃得太快,有点噎着了,男人赶紧从随身的背袋里取出水壶倒了一杯水给小男孩喝。
男孩喝了一口,郑重地对男人点头说:“谢谢!”
男人微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心下奇怪,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火车继续慢悠悠的晃着,窗外田野风光怡人,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小男孩睡着了,又过了两个小时,车到站了,男人没说话,摸摸小男孩的头发,起身走下列车。
站在月台上,他左右张望着分辨出口的方向,突然察觉身后又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是那小男孩。
“你怎么下车了?你家人呢?”男人问。
“家里没人,都死了…”
男人看了看小男孩衣服上的破洞,脖子上这是...狗戴的项圈?又看了看他没穿鞋的赤脚。这小男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鸣笛了,列车缓缓启动,月台上只剩他们两人。没办法,男人只好牵起小男孩的手,往月台出口走去。
他问:“叔叔带你去找警察伯伯好吗?”
小男孩回答:“不能找警察,红眼睛在找我…”
红眼睛?是兔子吗?
男人想了想,说:“那先回叔叔家吧!回家吃饱饭,美美的睡一觉再说。”
“你能当我爸爸吗?我原来的爸爸死了。”
“别急...咱们先回家吃饭。”
小男孩点点头。
男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嘉。”
...。
十二年后...
天气好得不象话,艳阳高照,秋老虎正发威。
白色拱状校门前的丁字路口,人流不息,熙来攘往,汽车喇叭声此已彼落,好不热闹,正是格致大学新生报到日。
数字便利店是在面对校门丁字路口的右侧转角第一间。
阿嘉站在陈列架前,他先盯着各种御饭团看,仔细回忆御饭团的几种口味,然后转头考虑要买凉面还是糖心蛋马铃薯色拉。
他饿了,但是不知道要吃什么,他常常这样。
“不知道要吃什么吗?”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嘉转头,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穿着便利店工作制服的女孩站在身后。女孩面容姣好,一脸开朗的笑容,鼻梁上挂了一幅略显夸张的黑色圆框大眼镜。
女孩说:“我也常常这样子欸…站在架子前面,好像很专心的研究着这些食物的口味,其实…根本是不知道要吃什么,我猜你也是这样,对吧?”
阿嘉点点头,他注意到女孩儿胸前的压克力名牌上写着:“小彤”
小彤说:“不如这样,我帮你选…嗯…吃这个…鲜虾洋芋色拉,再加上这个稻禾大豆皮饭团…如何?”
边说着,就从架上拿下色拉与饭团,都放在阿嘉的手上。
店员还会帮忙挑选?这难道是便利店新的服务内容吗?阿嘉点点头,说:“好!”
“尽量别喝饮料,喝鲜奶!或是…”小彤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说:“点一份关东煮,可以喝汤!”
“谢谢!”
阿嘉由衷的感谢,这女孩长得好看又亲切,阿嘉忍不住撩她:“我看一下...是不是这几个东西快过期了,所以你介绍我吃这些?”
“喂!”
小彤抗议了,嚷嚷:“你看我像是这种人吗?真是好心没好报欸!要不你东西放回去好了!”
边说着双手就作势来抢,阿嘉手臂一转,连忙闪过。小彤一跺脚溜回结账柜台。
阿嘉又顺手拿了瓶鲜奶,在结账柜台等了一下,小彤脸上挂着浅浅笑容,没再说话,只快手快脚帮阿嘉结完账。
阿嘉回头看到靠窗的座位,刚好有人离开,就走去坐下,撕开御饭团包装袋,吃将起来。
忽然,饮料柜前“磅啷”声响,紧接着一个娃儿嚎啕大哭。
“娃儿别哭!妈妈疼你!”
娃儿旁一个化着浓妆身材臃肿的女子立即蹲下,查看那娃儿。
娃儿显然受到惊吓,声嘶力竭地哭着。那米其林宝宝模样的少妇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抱起那娃儿,开始撒泼大骂:“你们这店是怎么搞的?怎么可以东西这样摆呢?伤到小朋友你们赔得起吗?”
“不好意思!我马上整理!”一个女孩的声音马上回应,接着三步并两步冲进储藏室,拿出清扫工具赶来处理。
女孩声音听来熟悉,阿嘉转头一看,正是小彤。
冷饮柜前一瓶玻璃罐装的可乐娜啤酒砸在石英砖上,尖锐的碎片混着金黄色泡沫液体,泼洒一地。
那少妇怒气未消,再骂:“整理什么?你们吓到我的孩子,是不会先道歉吗?”
小彤闻言,停下手边工作,低头鞠躬,恭敬的说:“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
“这玻璃瓶的啤酒,你们怎么可以摆在这么容易让小娃儿拿到的地方?这多危险?知道是你们的错了吗?这个帐怎么算?”
怎么算?小彤被问得有些傻眼,在便利商店工作,不讲理的客人看多了,还没看过这款的。你砸破了店里贩卖的啤酒,弄得一地狼藉,周围陈列架上的商品也都给洒了,还问我这帐怎么算?
“真是对不起…”
小彤又是深深一鞠躬。不管如何,顾客是衣食父母,顾客就是上帝。身为服务业的第一线,基本的职业素养是必须的。
少妇拍着大哭娃儿的后背,厉声说:“你别只会说对不起!到底要怎样赔偿?叫你们店长出来!赶紧的!”
“店长...我们店长昨晚上的是大夜班,整晚没睡,刚刚才回去休息…”小彤为难的说,柜台前有几人在等着结账,冷眼旁观的看戏。
“刚刚才回去休息?那不赶紧打电话叫他回来,店里出事情了,他不用回来吗?”
“这...”小彤面有难色,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店长不在是吗?那妳可以负责吗?那妳现在要赔偿我吗?好!妳说,要赔多少钱?”
少妇泼辣骂完。忽然一个声音从旁响起:“赔妳个毛线?看过不要脸还真没看过这么不要脸的!”
“嗄!是哪个说的?”那少妇更是火大了,转头往阿嘉这边看过来。
“我!”阿嘉刚刚吞下稻禾豆皮饭团,又一口气喝光了鲜奶,就从矮圆凳上转过身说:“那个…小彤是吗?别理她…去打电话报警,让警察过来处理…”
少妇一听这话,炸毛似地骂:“报警吗?好!就报警!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公理,妳一个店家陈列商品存在着安全性的问题,让我的小孩受到惊吓,甚至可能对每一个上门购物的顾客产生伤害,难道不应该赔偿吗?”
阿嘉说:“这样的商品陈列哪里有什么安全性的问题?妳说是妳的孩子伸手拿到那玻璃瓶啤酒,然后砸在地上摔破了是吗?妳让他拿拿看,他怎么拿得到那玻璃瓶的?就算妳帮他开冰箱门,他也根本就拿不到,赶紧的,现在就拿...”
“你算什么玩意儿,你让我小孩拿就得拿?没你的事,别瞎哔哔,一边凉快去!”
“我确实就一个打酱油的,只是看不惯你在这泼妇骂街,你指控人家店里西陈列存在危害儿童的问题,可是刚刚我亲眼看到的状况,可不是这样啊…”
“你看到…你看到什么?”少妇有些慌乱。
“这世间是有公理的!还刚好就让我看见了!刚刚明明是你拿的啤酒,然后手一滑掉在地上砸了,这玻璃碎片还差点砸到自己的小孩,妳还敢找谁赔?真当老天没眼吗?自己做错还敢赖店家?妳这当妈的刚刚都干了什么事?拿个啤酒还滑了手,是完全不顾自己的孩子吗?你说天下有妳这么皮厚的妈妈?”
“你胡说八道说我拿的…就是我拿的吗?”
“叫警察!那就叫警察咩!看警察来信妳还信我?咱们都不说看监控,只要让妳那小孩往那冷饮柜前一站,他那身高若能拿得到玻璃啤酒,就算我胡说八道!不然就算妳诈欺,这样可以吗?”
“我怎么诈欺了?”
“妳自己摔破了啤酒,不给店家道歉赔钱,还逼店家赔偿,怎么不是诈欺?且慢!看你这唱作俱佳一气呵成的演出,估计你也不只干这一回了,还是你根本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等等警察连线将那犯罪记录一调,应该就能查个清楚吧!”
米其林少妇恶毒的眼光盯着阿嘉看了半晌,忽然说:“流氓串通黑店害人,你们都会有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才懒得理你!”话说完,扭着一圈圈肥滋滋的身躯,走出门口。
小彤看了一眼阿嘉,阿嘉摆摆手笑笑。小彤赶紧拿起扫把,小心翼翼地扫起玻璃碎片,又拿拖把将地面拖干净了。又将清扫工具放回储藏室,才想起该向见义勇为的阿嘉郑重道谢,再往窗边看去,却见圆凳上早已没有那帅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