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戚玉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带着股凡间的烟火气。
已经离开了丛极渊吗?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山洞中,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火堆上架着口石锅。
火堆旁坐着个人,将衣袖挽到了胳膊肘,正拿着双略粗制滥造的勺子搅动着石锅里的热汤,腾腾的热气扑在他脸上,让那张轮廓略分明的脸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巩戚玉想起自己的贴身护卫巩南跟他说过的一件事——
在刚发现岩哭之渊的时候,巩南为了救他差点儿死掉。巩戚玉也受了重伤,原本在祠堂的密室里养伤,伤好之后想起这位自小照顾他的侍卫,特地拿了药回去寻他,却发现他不在,到夜半时分才回来。
巩戚玉问他去了哪里。
巩南倒是很坦诚,说他去了七星宗的客院,原本是想去拜见传闻中的摇光真人,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巩戚玉问道,什么人?
巩南说,七星宗的一个弟子。他似乎只是个凡人,还未辟谷,从院子里的水塘里捞了石子出来烤妖兽的肉吃。
巩戚玉不明白石头怎么能用来烤肉,更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凡人感兴趣。
巩南说,因为这个凡人将修士耍得团团转。
巩戚玉当时听他说什么烤肉与比剑,心中略诧异,却也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而今,他躺在阴风恶鬼肆掠的丛极渊,看着这人在生死绝地煮着热汤,终于能够体会到巩南当时的心情。
“醒了?”
坐在篝火边的人正是明烬,他其实早就发现他已经醒了,不过是想留点儿时间给他缓冲下,却是没想到这小子心思忒细腻,若是他再不出声,他或许就哭出来了。
明烬偏头看他,提了提手中勺子,笑了笑,道:“你倒是会挑时间,这汤刚好熟了,过来尝尝。”
巩戚玉偏头整理了下情绪,起身,给他行了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恕不能久留。今日恩情,来日定当相报。”
“你遇到的不是一般的阴风,而是‘阴龙之眼’。它里面蕴含着空间法则,谁也无法预测它消失之后会出现在何处。”
明烬这般说着,舀了勺汤喝了口,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你准备去哪里救你的同伴?”
巩戚玉道:“就算走遍整个丛极渊,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明烬瞧了他一眼,“好歹也是初云宫的传人,怎么说出如此有勇无谋的话?”
巩戚玉猝然抬头,“您……您知道……”
巩家堡祠堂的密室,也就是巩家先祖闭关的地方,与岩哭之渊下方的初云城是有密道连通的。
巩家堡的人只知道自家少主自小跟着老祖宗修行,却不知道,真正教他修行的,其实是墨翳。
只是,那个时候,巩戚玉并不知道他的修炼室就在初云宫中,更加不知道那个不肯让他叫“师父”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腾蛇族族长。
直到最后,岩哭之渊的真相大白于世,他才终于知道……
但是,整个巩家堡,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三个人……而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
明烬拿了只碗,盛了碗汤,起身站在他面前,见他脸上的震惊渐渐转为慌乱与失措,不由得笑了一下,揶揄道:“我知道什么?”
巩戚玉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一只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摸到了储物袋上,体内的真元也调动了起来。
明烬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与他相距不过半尺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知不知道。”
他说完,将手中的汤递到他面前,碗口几乎抵在他胸口,微微一笑,“喝汤。”
巩戚玉对他分明是防备的,却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伸手接了汤,神情略茫然,“……我?”
明烬回身,坐下,道:“苏先生感应到有一只‘阴龙’落在了附近。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他察觉到那颗棋子正在移动,但速度不快,可能是被什么人捡起来了。他已经跟跳跳一起过去查看了。”
巩戚玉听到同伴的消息,转移了思绪,也回了神,问道:“前辈刚刚不是说,没有人能够感应到阴龙之眼会出现在哪里吗?”
明烬给自己也盛了碗汤,道:“苏先生不是人。”
说着,转头看他,道:“苏先生就是那只狐妖。不过,他实际上也不是妖,而是一只鬼。”
巩戚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垂眸掩饰着眼中的情绪,握紧了手中的汤碗,似乎想要从中吸取些温度,低声道:“对不起。”
明烬道:“这话你自己跟苏先生说。不过,你能够活过来,还多亏了苏先生的养魂丹。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他会因为你而迁怒你的同伴。”
巩戚玉记得昏迷的时候不止听到了一个声音,原本醒来的时候只见到明烬一人还有些困惑,所以,得知另外两人出去了并没有多意外,甚至在知道其中一人是巩家的仇人的时候也并未多惊讶,但此刻,他在听说是那位仇人救了自己,却是震惊到不敢置信的。
他问道:“为什么?”
明烬喝了口汤,道:“前段时间,我们遇到你表兄,真正的洛夕。苏先生帮了他,但是,在洛夕想要报恩的时候,苏先生却把他赶走了。”
他顿了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继续道:“苏先生并没有原谅巩家的人,或许此生都不会原谅,但是,他原谅了他自己。”
他喝完了一碗汤,回头,笑笑,“这汤里的白绒草菇是苏先生亲自摘来的,你敢喝吗?”
巩戚玉眨了下眼,看了眼手中的汤,仰头,一口干了。
明烬不由好笑,佯怒道:“暴殄天物!”
巩戚玉拿着那只空碗,沉默着站了许久,喃喃道:“……如此,甚好。”
……
丛极渊某处。
苏泽循着棋子上的真元印记,穿过了阴龙之眼肆掠之后的真空区,趴在他脑袋上的乌跳跳突然蹦了起来,道:“不对劲。”
苏泽放慢了速度,同时感应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
乌跳跳道:“阴风怪好像都在往那边聚集,但我没有感觉到真元波动。”
阴风仍旧在往真空区吹,按理来说,阴风怪和游魂也该往那边去。但在这附近,有不少阴风怪和游魂都在往相反的方向涌过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棋子所在的方位。
苏泽却是略困惑,问道:“那些阴风怪不是因为害怕你才逃跑的?”
乌跳跳:“……”
他现在就是一筑基期的石灵!
还有,谁家阴风怪那么笨,逃跑都不知道转弯的?!
苏泽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想到之前巩戚玉的状况,“所以,拿着棋子的人受了重伤?”
乌跳跳摇头,“除非是云缺公子。”
巩戚玉的情况比较特殊,当时吸引的只是低阶的阴风怪,但棋子的位置并不在真空区,周围肯定有元婴期以上的阴风怪。
这种情况下,没有反抗能力的修士,在瞬间就会被吞噬。
苏泽道:“那颗棋子没有移动了,也可能是他藏在了某个阴风怪看得到却进不去的地方。”
乌跳跳略想了下,从他脑袋上滑落,自己将自己戴在他脸上,撇了撇嘴,道:“若是你死了,七爷非宰了我不可。”
苏泽微微怔了怔,笑了,“谢谢。”
乌跳跳冷哼了一声,道:“除非遇到必死之局,否则,我是不会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