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对他来说或许也是最好的解脱。
只不过就像叶崇山所想那般,赵星阑的死并未在南靖王朝掀起任何波澜,毕竟到处战火纷飞,百姓颠沛流离,哪里有闲暇去管谁是天王老子呢?
三大战线的战事依旧在如火如荼的开展,每一条战线都硝烟弥漫,每一个王朝都野心勃勃。
不到最后一刻决出胜负,没有一方势力选择彻底收手。
毕竟所有王储和野心家全都明白,这战争一旦开打就必须要论个生死,不管是谁生谁死,最终肯定要有人站着有人躺下。
安化侍复仇之夜过后,时间又在血与火的洗礼下往后迈了十日。
这十天以来,各种最新战况传遍了四大王朝,传到了整片大陆每一间茶坊酒肆,成为了无数凡人与修行者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
这十天里也的的确确发生了诸多大事,只不过讨论最为热切的还是当属头两件。
第一件事便是南靖朝更换主帅,原本一手把持的叶崇山和澹台洪烨纷纷消失不见,主张谈判讲和的澹台家忽然扭转性子,和叶家联合祝家一道加固三大防线,将本就焦灼的战局推向了新一轮高潮。
不管是作为统御三军的主帅,还是二人本身在修行界的赫赫威名,澹台洪烨和叶崇山的消失都是大事,都在整个修行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各种阴谋论断与揣测层出不穷,一时间人心动荡不分内外。好在是第六日叶良镛顶替叶崇山走马上任,临危受命重整三军气势,这才将混乱不堪的南靖军马稳固下来。
这种稳固能想到并不牢靠,毕竟谁都清楚叶良镛比不得两位家主,不管怎么说谁都不想放过这个天赐良机,一时间三大战线增援日重,南靖王朝的江山也在如此局势下逐步走向僵化。
此乃其一,还有一事是关于北江城的,准确来说是因为安化侍。
当初安化侍在北江城外坑杀一万人,这消息不胫而走,早已传遍了四大王朝每一处隐秘角落,而他的详细身份也被扒出,各种关于他的传说逸闻也热烈起来。
说起安化侍的名气,早在当初对抗太极诛魔大阵时便有过一轮,只不过那次并未传扬太广,毕竟道宗也要顾及自身颜面,可这次面对东北联军犯下此等凶事,这消息即便想压也是压不住的。
再者说自从开战以来,大规模战争并不算少,可单枪匹马单次屠杀过万人的血腥战绩却不曾有过。
一众大能宗师也都懂得分寸,皆没有降低姿态随意屠戮凡人,因此相比之下安化侍这场屠杀便尤为罕见,关于他的种种传言也甚嚣尘上。
根据世人言说,南靖王朝举国通缉重犯、舒家旧党残存余孽、南靖道宗最高通牒格杀人物安化侍,于北江城外走火入魔坑杀上万东北联军,彻底成为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的天下公敌!
而北江人屠这一响亮名号也传遍四方,在安化侍浑浑噩噩间传遍了四大王朝。
安化侍!
北江人屠!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奈何这方天下早已不是太平盛世,乱世当中出英雄也会出妖魔,诸多邪祟势力反倒开始表露对安化侍的好感,诸多野心勃勃的不良人亦将其奉若神明开始崇拜!
这种病态的崇拜加剧了天下间罪恶的滋生,奸劫掳掠杀人放火的勾当遍布四方大地,特别是在旧水老祖庙全线崩塌的当下,一众罪恶势力寻找到了最适合的信仰对象,借着安化侍的血腥东风开始大做文章。
在种种乱象背后,安化侍自然是被利用的介质棋子,只不过此刻的安化侍对此不以为意,毕竟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下安危。
此刻的他也和叶崇山一般失无所失,更准确来说,应当是比叶崇山的怅然更加怅然,比叶崇山的迷惘更加迷惘,亦比叶崇山的唏嘘更加唏嘘。
心心念念的复仇执念完全破灭,蒙在鼓里的真相阴阳倒转猝手不及。
仇家变成了生父,年轻时的一生之敌变成了舒家孤子。
原本残存温柔的至亲之人变得棱角模糊,各种猜忌不断的阴谋在真相中热烈翻涌......
一切的一切,将安化侍的精神世界彻底摧残击垮,也让他彻彻底底一蹶不振。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还活着。
总之,哀莫大于心死。
他已经行尸走肉般踱步行走了十天。
他走出了禁宫皇城,走向了南平京的大街,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转向。
他的身上缭绕起焚化一切的熔炉金焰,外面缠绕着腐蚀一切的阴阳二气,遇到墙体便融化一堵墙,遇到楼宇便撞碎一幢楼宇,遇到死路便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新路。
总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改变方向,因为他根本不晓得自己该朝向何方。
这一路上他惊扰了无数人,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游荡的恐怖波动太重,亦可能是他屠杀万人狭带的血气太盛,没有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对他横加拦阻。
第十天傍晚时分,安化侍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在他面前是一幢异常熟悉的酒楼,即便此刻的安化侍万般不愿,可还是强行将摧毁一切的心思深埋下来。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那酒楼叫做醉千殇。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抬起脑袋茫然四顾,一时间看到了无数颗黑压压的聚集人头。
那是四面八方远远观望他的修士与百姓,天上地下全部都凝神戒备,每一双眼神中都透漏着巨大的恐慌,毕竟北江人屠的传说已经传遍了整片大陆。
当然,所有看客没人敢对他指指点点,毕竟每个人都不想自己遭逢厄难。
安化侍望着他们的眉眼,一时间从中看到了无数引人作呕的神情。
恐惧,憎恶,怨毒,诅咒,逃避,谩骂,丧尽天良......
他想寻找到一丝还算和善的对视,无奈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滑稽的奢望。这方人间本就做不到待人友好,更遑论面对他这么一位满手血腥之徒。
“我到底在图什么......”
安化侍默默感慨,下一刻熄灭了身上的熔炉金焰。
他静静腾空缓缓向上,一直飞到醉千殇酒楼的顶端,在完全无人寂寥的飞檐上静静坐下,双腿分开双肘拄膝,将双手手指交叉挡住嘴巴,用复杂难明的冷漠双眼直视这苍凉的人间。
黄昏很快,黑夜很黑。
今天的夜没有星辰。
安化侍一坐便是五个时辰,这期间他的心思依旧烦乱,可最起码此地空旷寂寥,最起码能给他一股难得的安宁与消停。
第六个时辰过半,这种静谧被一声磕碰打破,随即便传出烈酒在酒坛中晃荡的撞壁脆响。
安化侍紧紧凝眉泛起杀意,他轻轻侧脸朝声音来处望去,见是一位毫无修为的中年书生登上了顶楼。
这书生生得极好,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单单打个照面儿便能瞧出一身正气,举手投足间亦充斥着与众不同的贵气雍容。
非富即贵,这种人安化侍看得太多了,想当初也杀了太多了。
一缕祭师源流缓缓从后脑神宫飘荡而出,安化侍准备瞬间将此僚化为灰烬,不让其打搅自己奢侈的片刻安宁,谁成想那中年书生却先开了口,嗓门很大满是浩然正气,一句话硬生生将安化侍的杀念冲淡了三分。
“我说小兄弟,喝酒不?”
从面相上来看,安化侍的确还保持着十九岁的不老容颜,被这么一个家伙叫矮,安化侍竟并未产生丝毫烦腻的感觉,因为他能听出对方话里没有丝毫恶意,甚至隐隐间有一股自来热络的亲昵。
这可是安化侍许久都没有过的感受,一时间安化侍免不得又想起了陆潜。
“喝,什么酒?”
“自然是这醉千殇最有名的屠苏酒了,每一坛都是从南淮城边境运过来的,珍稀得紧哩!”
中年书生笑呵呵地来到安化侍身旁,丝毫看不懂安化侍的情绪不对,也不在乎他背后背着一把如此冷冽的玄重长刀,就这般大大咧咧地坐下来,貌似真将安化侍当成了可随意攀谈的酒友了。
“你叫我小兄弟,难不成说你比我大吗?”
安化侍看向他的眉眼,剩下的七分杀意也逐渐弥散。
他决然不会看错,这中年书生的眼睛极为清澈,是他许久都不曾见过的那种澄澈。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眼睛和其它五官有些违和,在如今这烽火乱世,还能够保有如此一双眉眼,足见其赤子之心有多么的纯净斐然。
安化侍禁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便扭过头继续直视前方,他只是对这书生颇为好奇,毕竟这年头如此心灵明镜者已极为罕见。
当然,安化侍对其的兴致也止步于此,毕竟此刻的他心有无限凄凉,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去考虑其它。
“小兄弟,不瞒你说很多人都说我不会说话,可我的的确确是很大了,我悄悄告诉你一句,你可别以为我疯了,其实你瞧我面皮紧巴,我今年已经八十有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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