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长,俺也就是开不出源炉,要是俺能有他的机缘修为,俺肯定比他会杀人打仗!”
“那还用说?咱金甲雷骑哪个是孬种,全都是身经百战的经验老手!小张将军能有今天,还不是北戎皇室宠他爱他,师兄宠完了师父宠,他能对付的就让他逞威风,对付不了的就找人顶上,还不忘给他台阶和面子,如此捧杀,没有今天的下场才怪哩!”
“照你这么说,那这次咱们唐姑娘和他一起掌兵,也是北戎皇室嘱托好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执掌三军的是唐姑娘,唐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当张守愚是小孩子心性,一直也都由着他,毕竟小张将军的实力的确摆在那里,就是从来没挨过打的孩子,长这么大突然遇着点不顺,绷不住那也是情有可原哒!”
两个金甲雷骑兵聊得火热,其余兵将也都窃窃私语各种品评。
安化侍如影子般隐匿在大军里,一边默默听着,一边缓缓点着头。
不管怎么说,在他心里张守愚还是孩子,还是当初在血狼谷捡到的那个婴孩,还是那个成天喊他大哥哥的舒念乾娃娃。
常言道做人决不可太顺,从小长大越顺,后期吃得苦就越多,这是温叔牙告诉安化侍的道理。
安化侍还记得温叔牙的话,自小每次将他鞭笞到半死,温叔牙都会坐在血泊里跟他絮叨这一段:
“我跟你说,打小儿受尽折辱的孩子,往往都能活出个人样。犯点小错儿直接三个大嘴巴,把你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一天骂几十遍把你骂皮实了,等到你进了江湖啊,他奶奶的,活脱脱一个铁罗汉活金刚!管他什么无赖法子,都能让你贱兮兮的活下去,这才是真本事,有命活着才是赚,命都没了都是屁!你再瞅瞅那些从小宠到大的娃子,就算给他开天辟地的修为,自小没挨过打没受过委屈,进了江湖顺遂还好,一旦遇着点不顺丢了面子,旁人瞪他一眼可能直接就气猝死了!所以说安儿啊,吃亏要趁早......”
以往安化侍还觉得这话扯淡,纯属是温叔牙在给自己虐待儿童找借口,现在想来这话糙理不糙,他能在种种厄难下苟活到今日,除了福大命大之外,还真是靠着自小磨练出来的一身老皮实。
若是换做舒念乾,恐怕在苍梧岭的功德林里就已经死了,想当初安化侍不眠不休,在功德林里衣不蔽体不吃不喝走了几个月,这份苦舒念乾是吃不了的,毕竟每个人的过往皆不同,悲喜也从不相通。
越是这般,安化侍越想趁着这次博弈好好教教他。
北戎对他的宠溺只会害他,过往没人告诉他道理,此刻安化侍想好好让他明白,江湖不是这么混的,修士斗法也不是这么搞的。
“你还不出去吗?”
正遐想间,一道清亮传音送入耳际,声音温婉又冷冽如泉。
安化侍循着声音来处瞧看,正是唐仙睇这位奇女子,此刻正在盯着他目不转睛。
这让安化侍微微有些惊讶,当即与其平视千里传音。
“你能感知出我的隐匿秘法?”
“感知不出,但我不是瞎子,小女子目力过人。”
唐仙睇并未朝安化侍走来,依旧站在中军大帐外摩挲茶杯。
“不得不说,阁下的隐匿秘法独步天下,迄今为止我还从未见过能企及者。不过想找出你根本不必用神识探测,张守愚没有脑子,但小女子却从不缺这个。”
“是因为衣着吧?”
安化侍指了指自己的破败黑袍。
他完全领会唐仙睇的意思,有时候想问题绝不能一根筋,寻找隐匿修士并非只有一种方法,有时候看似最笨的法子,恰恰能够获得最好的结果。
刚刚唐仙睇说她目力过人,很显然是通过观察来找出安化侍。再者说安化侍也并不难找,他此刻站在金甲雷骑当中,并未隐匿深山或者藏于暗处,一堆黄金铠甲里突然冒出一条黑茄子,只要目力过人的修士都能把他找到。
四周刚刚叽叽喳喳的金甲雷骑也注意到了安化侍,由于安化侍完全隐匿气息,飘若浮云举动无声,他们这群凡夫俗子比唐仙睇慢了半拍,此刻纷纷大惊失色一片慌张,急匆匆从安化侍身边逃走,霎时间空出一大块场地。
毕竟谁都见到刚刚安化侍在天上的姿态,能够如此戏耍张守愚的家伙,根本不是几位金甲雷骑可以缨锋之人,他们选择退避也实属明智。
“不光因为衣着,即便安公子穿着金甲,小女子照样能找出公子。”
“这话又怎么说?”
“气息,金甲雷骑中不乏有锋境巅峰修行者,寻常武者亦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好手,自生风骨气场,不可能静默无声,因此只要公子来了我方军阵,小女子只需找寻军阵里唯一一个气息全无者便是了。”
“果然是智慧与美貌并存,姑娘你若是再这么聪明下去,我可能就彻彻底底爱上你了。”
不同于阿宁的古灵精怪,亦不同于澹台夭夭的鬼马俏皮,此刻的唐仙睇让安化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才叫真正意义上的冰雪聪明。
当然刚刚那句调侃完全是出口无心,唐仙睇的巾帼风骨令他想到了赵婧司,更想到了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兄弟陆少东家。
唐仙睇闻言莞儿一笑,像她这种执掌西梁重兵的女子,自然是时常听闻这些谄媚殷勤的。再者说她也能瞧出来,说这话的安化侍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真实的情绪波澜,这只会让她对安化侍更添几分谨慎。
“安公子,张守愚将军涉世未深,一遇阻挠就会方寸大乱,让安公子见笑了,不过安公子倒着实大胆,只身入我大军浪潮,就不怕小女子将公子盛情留下?”
“我觉得姑娘你留不住我,想留我自会留的,但不是现在。倒是我想问问姑娘,姑娘是从刚刚天上对话中听到我姓安,还是听说过我的名号?”
安化侍能感觉到唐仙睇身上的危险气息,此女子的隐匿功夫绝不比他差,仅从头顶这一手,便能看出深邃无边波澜不息。
“有所耳闻,却见所未见。”
唐仙睇继续面带微笑,笑容和缓如阳春三月的一抹雏菊。
“鬼彻刀名扬天下并不难辨,四周八副巨棺古朴却不普通,这刀和棺材合予一人,安公子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又何须再问一遍小女子呢?”
“没什么,闭关久了,没成想我这么有名。”
安化侍抿起左侧嘴角又缓缓放下。
唐仙睇面带欣赏双手交叉于腹前。
“那是自然,烈焰拖刀三千丈,化三千大渊斩上万生灵,自从安公子做出此等大事,安公子的画像卷轴便传遍了三大王朝!”
“罪孽深重,姑娘还是别提了。”
“为何不提?说实话小女子钦佩公子,我西梁刀客向来用刀说话,最敬重的也是如你这般人,想当初舒华黎一介外人拜封第三名刀,还不是用浩然九式一刀刀砍出来的?”
对于唐仙睇的赞许,安化侍根本无福领受。
北江城的恶事是他心中症结所在,根本不是值得去夸耀的资本。如今历经多舛阅尽千帆,更是不想再寻回以往摒弃之念。
安化侍指了指天上还在寻觅的张守愚。
“姑娘暂且稍歇,容我先上去和小孩子教诲一番,他这些年顺风顺水,也该有人教他一些必要的道理,当然姑娘若想以国战为重,大可上来一决高下,我全部接着便是了。”
“安公子说得这是哪里话,公子但去无妨,小女子还有茶没喝完呢。”
二人言罢,安化侍缓缓起身,唐仙睇此刻却又开了口。
“安公子,我忽然有句话,不晓得当问不当问。”
“姑娘但说无妨。”
“久闻鬼彻乃天照宗宗诫之物,旧水老祖本命法器是也。可这么多年过去,天照宗并未对公子强加讨要此物,我想知道是不是和旧水老祖有关?”
这话问得未免有些敏感,安化侍闻言眉梢一皱。
“姑娘,恕我无可奉告。”
“公子,那小女子换个问题,不知公子的名字是谁给取的,这个“侍”字究竟何解?”
咯噔!
安化侍心口重重一颤,转头回身盯着唐仙睇若有所思。
能够问出此话,足以见得这姑娘绝对大有来头,毕竟安化侍和季常侍全都知晓,能将关注点放在此处者,多多少少都对旧水老祖的勾当有所知悉。
不过眼下安化侍还是不打算明说,毕竟这世上试探他口风的家伙多了去了,除了季常侍、宋祁与张北鱼这三位被选中者,安化侍根本没必要和不相干者挑明这些,再者说他对旧水老祖的企图也一头雾水。
“姑娘怕是想多了,我只是一个希望天下罢斗的恕罪者,如若说稍稍带点私心的话,那便是希望南靖王朝可以化险为夷,至于这个“侍”字,自然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侍者为守,守护天下安宁。”
安化侍微微抿嘴就当笑过。
“毕竟我叫安化侍,侍者的侍,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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