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修行江湖，水一直都很深。
只不过今日，浪涛翻涌，直上高天。
这惊世一战，注定载入四大王朝修行史册，注定震古烁今为人称道千百载。
特别是此战之后，无论安化侍是生是死，他的名字都将更进一步响彻修行江湖。
毕竟相对于成名已久的盖世英豪，他这位后起之秀这回可实在是太秀了。
以不到二百岁的寿元修成凝境巨擘，竟同时对战四大剑圣不落下风，力压四大妖王之一御守阗，独挡北葵山巨剑道创始祖师张北海阙九天剑，又在两位大祖级剑圣双剑合璧下支撑数百次呼吸不落败北之相。
种种表现随便挑出一则，都足以在普天之下扬名立万，更遑论这诸般神迹此刻加诸于一身，因此明眼人全都明白，安化侍这一战，算是彻彻底底将他千年来仙道争锋第一人的名头坐实了。
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过，这一次的后浪来得如此汹涌澎湃，这哪里是推前浪，这分明就是咔咔朝前浪脸上扇巴掌，当然这江湖上的巴掌也不是随便扇的，特别是两位大祖级剑圣的脸面，想要将他们一世英名扫地，安化侍所要付出的远比想象中要严苛得多。
北绝之渊彻底陷落。
从极北方到东部海域，一条贯穿蔓延整个东陈王朝大陆的裂隙新鲜诞生。
裂隙不晓得有几多深邃，漆黑无比且弥漫混乱之力，无数生灵城池因之陷落毁灭，无数难以言喻的悲欢离合在其中悄然生衍。
原本的北绝之渊不存在了，站在这片天地之巅的四位高手，彻彻底底将七大禁地之一的北绝之渊从世间除名。
滚动的对撞余波一直蔓延到东海之上，滔天海浪拔地而起冲上云霄，堪比想当初一念山海平的顾苍生，又远远超过顾苍生当初的灵动一念。
狂躁不安的神通对轰之力穿过大海，一直来到漂浮在海中的山河郡，一路无坚不摧无往不克的毁灭力量直接将山河郡撕开，将整座岛屿足足撕裂了小半才堪堪停歇，这还是东陈霓凰谛视之力全力镇守的结果！
一众大儒纷纷飞向苍穹，可没有一人敢对此发表言论，他们都感应到发生了什么，也全都惊讶地朝神通对弈处顶礼膜拜。
“是诸葛前辈......绝对没有错，竟然是诸葛前辈的浩然正气！”
“多少年了！总算能够再次得见诸葛前辈再现江湖！”
“究竟是谁这么大能耐，竟然能够将诸葛前辈惹恼到这般田地？”
“啧啧啧，天塌地陷，东陈万劫不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之间，山河郡上空密密麻麻，修行者足有万千之数。
铺天盖地的儒修议论纷纷，有义愤填膺者，有感慨涕零者，有盲目悲戚者，也有唏嘘喝骂者。
但不管怎么说，过了今日，明年的学宫大考，这一战都将成为一众儒生口诛笔伐亦或津津乐道的上好对象。
这场被天下瞩目的惊世大战，也在四大高手震撼交锋后的半个时辰后，彻彻底底迎来其最终结局。
如此级别的对弈，即便是轩辕神荼四人，也不可能再斩出第二招。
光是这一招，便将四大高手所有压箱底的东西都逼迫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距离众人进入北绝之渊起算，刚好已过三个时辰。
虽说北绝之渊已经面目全非，可只要北安王骸骨镇守的宫殿犹在，滚滚阴气便好似生了眼珠一般汹涌回卷。
好在是刚刚那惊世大战的对撞余波还未消散，苍穹与大地被彻底贯穿，高天被彻底打出一道横亘千里的时空裂隙，各种紊乱狂暴的力量，伴随肆意流淌泼洒的虚空雷霆狂轰滥炸，即便过了半个时辰也依旧不死不休。
滚滚混乱之中，轩辕神荼和南宫郁垒此刻狼狈不堪，轩辕神荼此刻残上加残，足足有一条右臂被轰碎成渣，此刻断臂处鲜血淋漓伤口狰狞，不过他却神色如常瞎眼微眯，反倒是有股恢复清明的解脱之态。
南宫郁垒此刻倒是四肢健全，只不过浑身上下千疮百孔，好似一条被切割万千刀口的蝴蝶鱼，张北海和御守阗正陪在他们身边，纷纷施展大神通扣住他们的法器，很显然不打算让他们继续放肆施为，而此刻的南宫郁垒二人倒也杀气全无，南宫郁垒朝御守阗的狗脸拍了拍，随后露出一抹纤夫般憨憨的傻笑。
“老狗别折腾了，我们醒过来了，自然不会再打了。”
“那赶紧离开此地，三个时辰已过，别再拿性命乱开玩笑！”
御守阗不断朝下方猛看，貌似在惧怕着什么东西蹿出来，他刚刚很显然话里有话，南宫郁垒闻言面目复杂，不过瞥了一眼因断臂而近乎昏厥的轩辕神荼，他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来到轩辕神荼身边，亲自将他从张北海手中搀扶过来。
“老轩辕，你义子的仇看来咱们是报不全了，下方的机缘咱们也早已无缘，还是就此离开此地为妙。”
“他们......竟然也都没死！”
迷离状态的轩辕神荼表情憎恶，南宫郁垒看了看雷霆混乱的某处远方，缓缓点头捋捋胡须，一时间竟真有股道骨仙风的剑仙风采。
“我自诩平生不出十三剑，十二剑内见清平，可刚刚那位叫安化侍的后辈，竟足足迫使我用出了整整十四套鱼鳞剑索，这已然不是后生可畏可以称道的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看来我们真得应该服老，也该是时候了。”
不得不说，相比于和安化侍有个人恩怨的轩辕神荼，南宫郁垒看待事物的眼光更显纯粹，张北海闻言也朝某个方向瞧了瞧，只不过他的表情却不是感慨，而是一股略带惋惜的遗憾。
“真的是可惜了了，你们两个老家伙也真是的，这世道千年不出一位真正的大才，这好不容易出了个苗头，虽说劣迹斑斑人也不咋地，可也不至于跟着咱们一同埋土，现在这事儿闹成了这样，你说说到底是有意义还是无意义？”
“狗屁！全他娘的是放狗屁！”
一直没开口的轩辕神荼忽然破口大骂，虽说他受伤最重，可骂起人来还是中气十足。御守阗闻言下意识想说句“这关狗啥子事”，但碍于轩辕神荼的身份，还是迟迟不敢胡乱嘴，只能忍气吞声的听着，毕竟谁让人家是四大剑圣之首的老前辈呢。
“老轩辕，你省省力气吧，这一战的确算是咱们落下风了，诸葛燃灯这老小子这些年进境着实恐怖，看来浩然正气最难的大抱元守缺中庭关，他已然完全跨过，并迈向了口吐莲花心生浩气的千年不尽境界，再加上那个比他还要手段阴损的臭小子，这一仗我们的确输在了敝帚自珍上了。”
“珍你娘的珍，老子右臂都没有了，今后想持剑也不能够了！”
看似奄奄一息的轩辕神荼突然暴起，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动作利落，不顾右侧断臂处鲜血淋漓飘洒，左手拈指造印祭出自家断剑，并指如刀凝聚凌厉一剑，一声轰天爆响便将自家本命佩剑彻底粉碎成渣。
断臂瞎眼的轩辕神荼，此刻竟自废武功亲自毁剑。
对于每一位北戎剑客来说，本命剑往往比性命还要珍重。
此刻他这种举动，无异于将自己未来的习剑之路彻底堵死，无异于自暴自弃彻底将自己放逐沦陷，这完全是天下剑客无一人赞许的狂悖不敬之举。
因此，另外三大剑圣此刻皆傻了眼，紧随其后便是各种口诛笔伐。
“老轩辕你！你你你......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滚你丫的！一把剑而已，老子毁了便毁了，你他娘的还咒老子死啊！”
南宫郁垒刚说了一嘴，便被气头上的轩辕神荼给怼了回来，不过熟悉北戎剑道的家伙都清楚，此时此刻的轩辕神荼种种行径，已然是违背了当初四大剑圣创立剑宗伊始立下的原初规矩。
换言之，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地地道道的大不敬了。
“老瞎子，你到底要作什么，你还想不想有脸回剑宗！”
南宫郁垒也被轩辕神荼给气着了，可轩辕神荼此刻混无所谓，他看看北方吹了声口哨，在大战余波中洒然微笑，露出满嘴带着血丝的污浊黄牙。
下一刻，他缓缓飞起鲜血淋淋洒洒，手中无剑形容狼狈，但不知为何，虽说他此刻的状态如此萧索，但却仿若比之前任何一刻都像一位剑客。
越瞧越有门道，嗯，是那么个高深莫测的滋味。
“从今往后，老子都不用剑了。”
他说。
说完后，轩辕神荼一步千里，回了北方。
张北海和御守阗面面相觑，二人眼神交换后看向南宫郁垒，本来还担心他会火冒三丈，谁成想南宫郁垒却心情大好，自从刚刚听到轩辕神荼说出那句话后，他好似突然明白了轩辕神荼心思一般频频颔首，随后也飞身而起紧随其后离去。
“老一辈人的剑道，看来也没那么晦暗糟糕哇。”
这是南宫郁垒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轻轻飘飘。
却重若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