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和艾格妮丝的比试结束之后,之前由她引发的一系列风波,突然以一种令人意外的方式平息了下来。
特蕾莎没有闹事,也没有对艾格妮丝做出任何处罚;而艾格妮丝则老实认错,并且写了一封道歉信寄给远在奥地利的卡尔大公,承诺自己今后绝不会再到处出风头。
而阿尔布雷希特王子,一方面把艾格妮丝的道歉信转送给了自己的父亲,另一方面则在自己的信中精心挑选了说辞,对艾格妮丝说了许多好话,表示自己已经见过她了,她确实并非是得意忘形的宵小之徒,也从未想过要当众让特蕾莎下不来台,只是出于姐夫的政治需求、以及法国人对奥地利暂时的敌意,所以才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绝非她的本意。
王子知道,单凭自己这些话,肯定也无法让父亲完全消气,不过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当然,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是他的姐夫绝不会做就是了。
既然已经无法斩断这一份孽缘,大家也只好都对此视而不见了,反正千百年来这种事在王族之间屡屡发生,倒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对于艾格隆来说,麻烦被自行摆平了自然也是一件大好事,他也乐得从中脱身出来。
在回到巴黎的几天之后,他离开了王宫,前去拜访自己从巴伐利亚远道而来的义嫂奥古斯塔公主。
公主从巴伐利亚赶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还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几次到王宫里觐见了特蕾莎,按理来说,这次应该是艾格隆夫妇两个一起回访的,只是因为特蕾莎如今临盆在即,实在不宜走动,所以只能艾格隆一人前来拜访自己的义嫂了。
当艾格隆带着少量随从们来到公主在巴黎的寓所时,已经得到了通知的奥古斯塔公主,恭敬地迎接了他。
上次两个人在巴伐利亚见面的时候,虽然艾格隆已经创下了偌大名声,奥古斯塔招待他也非常殷勤用心,但公主因为身为义嫂、再加上年纪大了20多岁,总会在艾格隆面前流露出些许长辈的派头来;而这一次,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奥古斯塔公主对艾格隆可谓是毕恭毕敬,再也看不出任何自居长辈的意思来。
她之所以如此表现,一方面是因为未来的皇帝等级上比她高,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希望从这位义弟这里,为自己的儿子讨得锦绣前程。
在和艾格隆短暂寒暄之后,她马上让两个儿子——20岁的奥古斯和14岁的马克西米利安向艾格隆致敬并且问候。
对于义嫂的用意,艾格隆也心知肚明,他打量了面前这两个年纪并不比他小多少的“侄子”,眼中流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您把他们教导得十分出色,夫人。”他向义嫂说,“欧仁亲王在天之灵肯定也是非常欣慰的。”
听到艾格隆提到欧仁亲王,奥古斯塔公主的眼圈微微泛红,“借您吉言了,陛下。如您所见,我已经步入了人生的暮年,再也没有多少东西值得留恋,孩子们是我人生最后的指望,他们也是我和你义兄曾经幸福的证明……为了他们,我愿意付出一切。”
毫无疑问,在艾格隆面前这么说,公主是有故意的成分,她想尽办法要勾起艾格隆对欧仁亲王的亲情,以便让他更加照顾自己的儿子。
但是,很大程度上这也是真情流露,这位公主和欧仁亲王的结合,虽然并非出自于她所愿,而是政治联姻的结果,但是他们结婚之后,公主却和丈夫琴瑟和谐,从未出过任何不正当的绯闻,两个人相濡以沫度过了那么多风雨;而在欧仁亲王死后,她也含辛茹苦地养育几个孩子长大,并且想方设法为他们寻找更好的出路,完全尽到了母亲的责任。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她的子女分别成为了瑞典王后,巴西帝国皇后,葡萄牙王夫,俄罗斯帝国驸马等等,母亲在其中做出的努力,何其令人感动!
艾格隆知道这些,所以对于这位母亲,他的心里也只有敬意,哪怕知道她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也对此抱以完全的尊重。
他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侄子”。
奥古斯·德·博阿尔内,在1835年和葡萄牙女王结婚,然而成婚两个月之后就突然病死。
而更小一些的马克西米利安,在1839年居然得到了尼古拉一世沙皇的长女玛丽亚公主的芳心,然后成为了沙皇的驸马,从此家族定居在了圣彼得堡。
而现在,世界线发生了变动,也许他们两个人的人生道路都会出现剧烈的变化——当然,他们自己是不可能感知到这一点的。
人毕竟是由自己的经历和经验塑造而成的产物,不同的经历会产生不同的人,但是那种自幼被培养出来的优秀品质——比如忠诚、谦逊和质朴,却可以让一个人无论到哪里都受到尊重。
艾格隆相信,自己面前的两个侄子就是这样的人。
“很不错。”仔细打量他们一番之后,艾格隆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问,“你们会骑马吗?接受过枪械的训练吗?”
两个少年连连点头——这些是作为贵族的必备教育,他们当然从小都对此非常熟悉。
“很好,两位先生,那我以法兰西帝国的名义,诚恳地邀请你们为帝国效劳,请问你们愿意吗?”艾格隆主动问。
接着,他又看向了自己的义嫂奥古斯塔公主,“夫人,在我登上皇位之后,我势必要建立一支直属于我的近卫军,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接下来您的两位公子能够成为其中的军官,当然,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接受一些基本的训练,熟悉法国军队的条令,但我相信以他们两个人表现出来的特质来看,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够适应,再加上他们是欧仁亲王的儿子,我相信军队会非常乐意接受他们的……不知道您认为如何呢?”
面对着和颜悦色的艾格隆,奥古斯塔公主心中满是感动。
明明是自己有求于人,但是她每次还没有开口,特蕾莎和艾格隆都主动开口,这完全是为了照顾她的尊严。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扭捏的呢?
“我乐意之至!陛下……我的孩子们虽然品性还不错,但是他们从小就生长在偏僻的小地方,见识毕竟不够;而且他们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阅历自然也不足,如果能够放在您的宫廷当中锻炼,我深信这对他们来说也是最好的出路。”
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另外,陛下,我毕竟无法在法国长留,等我回去之后,您就是孩子们最亲的亲人了,他们会像爱戴父亲那样爱戴您,对您唯命是从……而且您可以在任何方面去教育他们,只要他们有哪里做错了,您尽管责罚就是了!不必通知给我。”
她这一番话,无异于是把儿子们“完全托付”给艾格隆了,今后就由他来决定他们以后的前途。
而对艾格隆来说,这也是大好事,他太缺像两位博阿尔内王子这样的可靠亲族了。
经过在诺曼底的刺杀事件之后,艾格隆虽然表面上一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但是他心底里的危机意识却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他已经发现,除了被他抢走王位的波旁家族和奥尔良家族之外,连那些共和主义者都已经把他视作为敌人。
不过这也很正常,正所谓欲戴王冠必受其重,既然他得到了梦想中的大位,那也就意味着他天然地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古代的君主往往用“寡人”来自称,确实不是没有原因的。
既然清楚了这一点,艾格隆自然把自己身边、以及首都周边的保卫工作放到了最高优先的级别上,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以及对巴黎的绝对控制。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重建和扩建精锐的禁卫军自然是必须要做的。
扩建禁卫军,就意味着需要提拔大量的军官,而如何确保这些军官的忠诚又成为了新的难题。
自从临时政府成立之后,苏尔特元帅一直都在主持军内的清洗工作,强迫一大批倾向于保王党的军官退役,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保证有漏网之鱼;况且,艾格隆又怎么可能愿意让苏尔特元帅把自己的心腹们渗透到禁卫军当中?
所以他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大量提拔自己亲信的枫丹白露骑士团成员,以及自己的亲族。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的义嫂带着两个儿子来“投奔”,反而在帮助艾格隆解决燃眉之急。
虽然自从帝国崩塌之后,欧仁亲王一家都在巴伐利亚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但是亲王夫妇对孩子的教育却相当严格到位,再者说来,艾格隆让欧仁亲王的儿子担任身边的军官,又有谁敢提出异议?
当然,这两个人现在还太年轻,必须从基层军官干起,但只要有自己这样的靠山,自然往后就能平步青云。
虽然自己改变了他们的人生,但是艾格隆相信,自己会让他们的人生不会逊色于原本。
就这样,就在片刻之间,和波拿巴家族渊源甚深的博阿尔内家族,又重新在命运齿轮的驱动之下,重新再度回到了帝国的卵翼之下,他们当然也会追随着先辈的脚步,忠诚地为帝国效劳。
而在艾格隆亲口解决两个儿子的“就业问题”之后,奥古斯塔公主的心情顿时好得无以复加,她倍加殷勤地招待着艾格隆,唯恐怠慢了自己儿子们未来的主君。
她留下了艾格隆共进午餐,而艾格隆自然也乐于满足义嫂的热情,他留在了宅邸内,和两位“侄子”相谈甚欢;而奥古斯塔公主则忙上忙下,指挥厨娘和仆人们准备为他奉上丰盛的午餐。
不过,在阳光明媚的心情当中,也还潜藏着些许令人不安的阴影。
夫人在厨房和仆人的房间经过,目光四处逡巡,却没有找到那个她心中的“不安定因素”。
她今天不在家?太好了……公主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之前,她答应了妹妹玛丽亚的要求,偷偷带着伪装成厨娘的玛丽亚一起来到巴黎,而在这之后,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时不时地会偷偷溜出去,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好好见识下风土人情才行!”
奥古斯塔公主当然不愿意看到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发生,几次劝说妹妹收敛,可是她的规劝却被玛丽亚当成耳旁风,最后无奈的奥古斯塔公主也只得听之任之。
她一边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居然答应了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的任性要求,一边在暗自祈求这位任性的小姑奶奶别闯什么祸,给自己、给家族惹出什么麻烦来。
而今天,她一反常态,反倒希望玛丽亚能够外出,最好离这里越远越好——毕竟,她好不容易才让义弟做出了照顾自己儿子们的承诺,当然不愿意看到任何意外发生,玛丽亚的古怪脾气她是深有体会的,那可是几乎能够轻易惹怒任何人。
你爱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吧,别给我添麻烦了……她一边忙活自己的事,一边在心里默念。
可是,这一切真的能够如她所愿吗?
对于奥古斯塔公主的心事,艾格隆自然毫无察觉,为了打发时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个年轻人聊天,而两个“侄子”也以毕恭毕敬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他的话题。
“你们今后一定要注意和同僚们搞好关系,千万不要自恃自己是欧仁亲王的儿子就目中无人……你们要知道,军队也是一个封闭的社会,你们轻易得罪的任何人,在未来都有可能成为你们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艾格隆随口告诫两个侄子,而他们两个人也连连唯唯诺诺点头应是。
正当他说得起劲的时候,他敏锐地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眼神好像出现了什么变化。
他们厌烦我的无聊说教了吗?
不,那不是厌烦,那是恐惧……
艾格隆瞳孔微微收缩。
有什么意外的人在背后靠近自己!
从没有放松下来的危机感,让艾格隆停下了说话,然后肌肉紧绷做出了临战的姿态,接着陡然转头往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