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北部的色雷斯山区,一直是南部诸城和新罗马的最重要屏障,是抵御入侵者的重要前线。因此,虽然山丘遍布的这里人烟稀少,但仍旧为历代统治者所重视,在这些狭窄而险峻的山谷里,波斯人、马其顿人、罗马人纷纷折戟。而此刻,它将迎接来自西耶罗的铁蹄。
当然,来自北方的强大对手并不是每次都能够在这里占到便宜,一次次击碎这里的防线。皇帝狄奥多西在多瑙河封锁被突破、两个军团被击溃后,就亲自在北线防御,让克利萨菲斯带近卫军截断了西线的邮路,扣押了往来的全部邮差和使臣,无论敌我。
马尔西安的第七军团一定可以与匈人和谈成功,他那个不老实的妻子,皇帝的姐姐是罗马最无情的女人,除了对那个东方小子。他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疯狂而无所顾忌的姐姐,但她绝对比自己还要热爱罗马。萨瓦河边一定可以达成得体且长久的匈人罗马和谈协议。
问题在北边的匈人主力。任何一个西耶罗、新罗马和拉文纳的预言,都会毫不吝惜用词地渲染阿提拉的恐怖和匈人的威胁,而防线冗长且兵力分散的东罗马根本没有把握哪怕是有效地抵抗匈人强大的主力。而此刻阻断邮路和和谈信息、让两国的战争再人为延长一些,用匈人的长驱直入和罗马的不设防在色雷斯做一个埋伏的局,是君士坦丁堡的唯一机会。
傍晚之后,狄奥多西对于自己安排的把握又多了一些信心。克利萨菲斯在西线邮路以北的林间小路里突袭了正在秘密潜行的匈人援军,用本身率领部队的惨烈伤亡换取了该支援军的重大损失,并俘获了匈人长老、著名的学者阿格里帕。
得知此事的狄奥多西难掩欣喜,把自己的几个帐篷让出来给阿格里帕和活着的少许匈人残兵,妥善优待,但拒绝在他们面前现身。阿格里帕学识渊博,早有名声在各地流传,军中许多有修养的贵族将官都想当面向这老者请教,但均被狄奥多西拒绝。其实罗马人并没有多少时间纠结于此,因为匈人的主力大军已经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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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雷斯山间的道路十分逼仄险峻,这让阿提拉不能不提高了警惕。但派出了几批执剑者暗哨,都报告没有罗马人的陷阱。
布莱达始终反对进攻罗马,一路上一直在与阿提拉争论。虽然摄政会决定军事决策阿提拉有最终决定权,但阿提拉显然不可能完全忽视这个弟弟的意见。布莱达始终坚持罗马深不可测,绝不能孤军深入希腊,而匈人主要的目的是问罪多瑙河封锁,阿提拉也并不坚持要进攻君士坦丁堡,再次寻找和击溃罗马人的主力军团就可以实现对君士坦丁堡的长久威慑,保证他们再没有能力封锁多瑙河、阻断商路。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暗哨的急报和突然的战斗几乎同时到来。罗马人显然对萨珊波斯采取了忍让,而把东线的军团都调了回来,以进攻的方式主动寻找到了匈人主力,这显然是那个年轻的皇帝的主意。
没有什么时间去细想,阿提拉立刻带领兵团冲进了敌人之中。刀和剑的碰撞声,人的惨叫声,箭矢飞过的啸声迅速响起,敌对双方顷刻绞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声响响彻了整个战场,盖过了之前的任何声音。随即地面开始剧烈摇晃,摇得人各自摔倒,山石扬尘滚落飞溅,打断了正处于关键时刻的战斗。片刻,一道发着幽暗光芒、仿佛没有尽头的血红色深渊突然就出现在战场的地面上。
那深渊出现得突然又不真实,处于稍后位置的士兵都怀疑这是某种邪术和幻觉,但刚刚立于原本这里土地之上的敌人或战友的坠落和惨叫提醒了他们这是如此的真实,如满地的鲜血一样真实。
此刻地面的摇晃和巨响都已经消失,就站在“深渊”旁边冲杀的阿提拉险些也掉下去被吞噬,抓住旁边的一块凸起的岩石才勉强站稳。就在他恢复理智之后,猛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停滞,无论部下还是敌人,甚至那个讨厌的弟弟布莱达,表情也停在了刚刚的微不可见的嘲讽微笑,就像有人突然暂停了时间。
与此同时,那“深渊”底部幽暗不可见的血红色迷雾里,似乎有声音响起。仔细听,那是人说话的低语,语言并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但似乎非常熟悉。
“阿提拉,你终于来了。这是我创造的机会,让你摆脱那些讨厌的部下和敌人,与我单独对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邪恶,是污秽,是敌对,是灾厄,是一切之终,也是你的指引者。”那声音翁动着,送出低沉的声音,就像水中被石头激起的涟漪。
阿提拉眉头微皱,“所以你是鬼神?是你指引的这场战斗?”那声音像是笑了一声,接着送过来:“你认为我是谁,我就是谁。那些无谓的蝼蚁的欲望与能力太弱,他们连当血王座的台基都不配。”
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阿提拉问:“血王座?所以你是血红之渊?可是你为什么不在海里?你到底想做什么?”那声音并不否认,只是说:“我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在血王座的主人需要它的时候。血王座是公平的,只要主人付出代价,它会给予他最高的权柄、最富有的王国和最深处的渴望。”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阿提拉神色如常,但声音开始变得有一点点紧绷,眉头也微微动了一下。这代表这个淡漠的男人的情绪在激烈波动,幸好这只有约书亚知道。那声音没有间隔地从深渊最深处浮上来:
“全部的人性,最可靠的理智,亲人的骨,挚友的背叛,还有一半的灵魂。这是它的报酬,将由它随时来收取。”这声音用充满诱惑力的磁性声音说着可怕的要求。
阿提拉没有承诺和要求什么,只是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深渊”显然听到了他的话,轻笑一声,让自己连同全部的异常一起消失,像水面的涟漪无声散去。
这时,在战场上的众人仿佛被大锤击打了头颅,迷茫而痛苦,像是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渴望都被人曝光,然后得到了满足或嘲笑。两军各自的将官都遵循统帅的意思,停止了彼此的进攻,各自后撤一些,警惕地对峙着。稍稍靠后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悄悄交流刚刚的异变里自己突然的欲望和神秘的对话。
刚刚的“深渊”突现,直接吞噬和间接杀死了匈人和罗马军团的许多士兵,让双方都损失惨重。强大的奇袭和早有准备的埋伏,因离奇而诡异的异变而化为了泡影。在人已经不能理解的灾难里活下来,没有人再想拔出刀剑,但也没有谁愿意服软退让和谈,这是人心里的深渊。
最终行动的还是防御的罗马人,一队士兵带着几个身穿暗色盔甲的人走到了两军对峙的面前。狄奥多西的声音从军团里传出来。“阿提拉,别打了,你的东方小子已经跟我的姐姐和谈了。这样吧,他们谈的条件不变,我还奉送这些俘虏,怎么样?”
阿提拉看着这些盔甲受损、脸上挂着伤的俘虏,当眼神看到阿格里帕老师的那一刻,他猛然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