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格德外城,罗马广场旁的匈人商会三楼,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的路曜安静地端着手中的汤碗,偶尔喝一口。汤凉了,裴丽尔夫人又让侍女热,已经两回了。
如果不是在兵团里,路曜喜欢穿繁复但不奢华的长袍,像今天这样。他的衣袖里,装着一个木质的小瓶,上面有一只样式古老的黄铜塞子,与塞格德巷子间孩子们玩的玩具无甚区别。他没有拿出这瓶子,对裴丽尔夫人说:
“我想,我现在可以确认您对那瓶子是知情的,”路曜补充,“您了解多少?您想要得到什么?”女士端庄地微笑:“我并不比你了解得多,我的孩子,我也是今年才在一卷古卷里明白了你那个瓶子上符号的含义。它是一个传说,一个与魔鬼的交易。
“我并不想得到什么,它的本身就蕴涵着巨大的危险。诅咒宝库是真实的,它的危险不是你能承受的,孩子。把你的欲念都放下,它会...”“可难道不是您设计让我去东哥特打开它的?从瓶子,到萤石,再到大门,还有那些监视...”路曜打断了她的话,带着些质问的语气。
裴丽尔夫人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端庄冷静,有些许沮丧,更多是难过。“我...我有些后悔...我想让你掌握宝库里的力量,让匈人强大,但这又太过危险,仿佛是在窥视神灵,再从祂们那里窃取力量。”
沉默了一会儿,路曜站起来,左手轻轻按在女士的肩膀上,“都过去了夫人,我已经得到了它,就像您说的,不论面对什么,这很公平。”裴丽尔夫人正欣慰,准备回答,却被路曜打断,“我的兵团和执剑者里出现了潜藏者,我动手抓了几个,剩下的被监视者灭了口。”
令路曜感到意外的是,裴丽尔夫人真的表现出了第一次得知此事的迷茫困惑,而这也让路曜充满了疑惑。
............
路曜从商会出来,天色就已经很晚了,外城繁华的罗马广场一带已经被灯火主宰,变成了与白天迥然不同的样子。塞格德冬天很寒冷,人们都会尽量减少活动,城市会显得有些安静,但很显然冬休这段时间除外。
罗马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穿着厚实的衣服,从夜间加开的一辆辆公共马车上下来,汇集到这个城市中最大的空地和公共空间,然后四散进入这广场周围的一条条小巷,进入迷醉的冬日时光里。唯有紧挨着的大竞技场很安静,仲夏节的夜晚,那里会举办戏剧节。
在罗马广场的周围,最热闹的就要说是紧挨商会的山托尔市场了。塞格德冬季毕竟严寒,而温暖的山托尔室内市场规模庞大又无所不有,很受外城普通民众们的欢迎。自从执掌东方兵团以来,路曜就很少有机会来这些他以前常去的地方,索性就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了进去。
这庞大的市场被提前修好的砖砌的石柱和围栏分割开来,以防止庞大的人流可能导致的拥挤、踩踏和哄抢。温暖潮湿的室内点着许多灯,昏黄和明亮交织,映照着来客们的脸,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有趣体验。
市场的经营并没有一定之规,这里既有获得了王国特许状的大商人店铺,又有随每年抽签流动的小商贩摊子,唯一有区别的是,这里禁止销售罗马以北很常见的违禁品,如制式武器和邪异恐怖的诅咒物,后者在未开化的日耳曼部落里很受追捧。
整个外城乃至整个塞格德的经济重心都在这座市场,但奇怪的是,虽然自格尔姆继任临时首席大祭司以来,商会与教会的联系紧密,教会不再坚定反对违禁品进入市场,但裴丽尔夫人还是严禁它们售卖,哪怕这些东西可以牟取暴利。
路曜走进去,找了个人不算多的摊位,在摊主准备的小椅子上坐下,往摊主的箩筐里扔了几个铜板。这是很有匈人特色的摊贩,专门售卖离奇故事,也讲些通俗易懂的寓言故事,顾客随意坐下,随意打赏,十分自由轻松。有时这样的摊子还提供质量低劣的药草茶供顾客饮用,很是吸引了一些有闲钱又不富裕的外城居民。
今天这个摊主的药草茶有些怪味,像是泡久了有些馊味,路曜喝了几口就放在一边,看着里面靠墙角处的“舞台”,一个样貌苍老的中年人模样的人倚在一堆货物上,嬉笑着准备开始他的故事。
“各位顾客,圣诞假期到了,今晚我的故事不会太久,愿主保守你们的安眠。”底下几个熟客粗俗地笑了笑。这样的故事摊子一般都以新奇诡异的故事和放肆大胆的情节而博取关注,而故事留白的下半部分往往需要这些男人们去附近巷子的妓馆里去自行补完。
这男人清了清嗓子,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古朴戒指,开始说道:
“我要说的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波斯,发生在遥远的时光,...
“曾经,在波斯属国因陀罗,有一个英俊美丽的王子,他像满月时的明月一样明媚,又像阿胡拉玛兹达的双目一样闪耀。他的父亲因陀罗王年过六十才得到了这个孩子,欣喜若狂,重赏了生下王子的宫女,并喜不自胜地冲进产房要看孩子。
“但他发现宫女和太监们纷纷尖叫着跑了出来。因陀罗王手下的奴仆一贯稳重,因此他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他赶忙冲进产房,发现产下王子的宫女已经倒地咽气,满地的鲜血像这女子被人用刀杀害一样。在她旁边,一个肤如凝脂的小孩正躺在鲜血中啼哭,那脐带还连着那女子。
“因陀罗王心痛已极,抱住宫女恸哭一阵,鲜血把自己的镶嵌金丝的长袍也全部浸湿。他刚刚从悲痛中稍缓,看孩子状态还行,不禁为下人的不负责而愤怒。当他正要叫下人们进来,轻轻抱起孩子时,却猛然发现了一个真相。”“是什么啊?”有急切的听众问道。
那中年人狡黠一笑,“因陀罗王急召军队入宫,逮捕并秘密处死了所有产房里的人,包括偶然路过产房外的丞相。自此,王子被幽禁在森林里的王家城堡,锦衣玉食但一个人都见不到,下人们服侍一律蒙面,只有日渐老迈的因陀罗王不时来看望王子,临走时总是满面悲伤,有时候还有泪水。”
“你这人讲故事就没有重点,那王子到底是怎么了?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有人开始不耐烦,催促这讲故事的人快说。
那人又微笑了一下,“那王子虽生得俊俏英气,有王者之风,一看就无疑是个健康的男孩子,但从出生时起就没有生育的器官,无论男女的都没有。”
人群中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这完全不是任何一种市场故事的模板,这故事的走向也让人笑不出来。本来因人多拥挤而有些燥热的市场里似乎开始有了些许寒意。
而更让路曜吃惊的是,那说故事的人手上,戴着的古朴戒指上,有他不能再熟悉的古希伯来文邪异符号。
(抱歉啊各位,还是晚了。。。上午写稿子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