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诺尼亚平原,东方邮路上,距匈人首都塞格德有一定距离的驿站要塞纳塞霍废墟里,破碎的墙壁和天花板间,一队骑兵正在这里休整,包扎伤口,安葬死者,整理安顿战马。尽管从伤势和阵亡的情况来看,这些士兵在不久前的激烈战斗里损失惨重,但他们神情都仍然严肃,警惕的防御仍旧没有松懈。
或坐或站,或焦虑走动,但士兵们没人说话,都紧紧盯着东方不远处那片树林深处。这几天十分寒冷,几个年纪小的士兵围在刚刚火球点燃的木板旁取暖,四周天色变暗,开始渐渐起雾,湿黏而阴冷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又有一些捱不住的士兵靠近了那些火堆。
身材高大的卫兵托格撒焦虑得走来走去,浑身燥热,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的面颊渗出,凝结后打在满是灰尘和碎石块木屑的地面上。正当他又有些耐不住,准备回过头去再次询问侍卫长屈达尔时,他猛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那些树木里走出。
那身影渐渐走近,更多的士兵也发现了它。托格撒和几个卫兵连忙冲出去,迎向那个身影。可走近了他们才发现,那不是司令的身影,而是一匹披着铠甲和坚实布匹的战马。
托格撒明白,那是司令的马。
两个小时到了。纳塞霍和周围都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也没发生任何冲突战斗。制止了包括托格撒在内的几名部下的反对和抗议,此时骑兵援军的最高长官侍卫长屈达尔决定,按司令的安排,全军整队返回塞格德。
部下们都非常沮丧和低落,托格撒因坚持要去东边树林里搜索寻找司令而被屈达尔以战场抗命为理由捆了一并强行带走。再没有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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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格德城外,东侧横跨蒂萨河的军营是匈人兵团拱卫首都的关键和兵团主要驻地,也是士兵们入城的主要通道。因军营横跨蒂萨河且联通城市内外,穆列什河在此处汇入环绕城南和东侧的蒂萨河,还连接了外城南北两侧,战略位置关键,大王鲁嘉曾下令军人原则上一律从军营出入塞格德,且不许其他平民出入。
抵达军营外侧设置的拒马和壕沟外后,屈达尔他们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紧闭的大门,这是与波斯战事突起后,摄政们的命令。屈达尔取出军营公文和令牌,正准备举起让城门高处的守卫们查看,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城门上的卫兵比以往和他们离开时足足多了一倍,且看到他们抵达城下都拿起弓箭和佩剑,对准了他们。“开门啊,我们是路曜司令手下的卫队援军,奉命返回塞格德,公文和令牌在此。”屈达尔举起手里的公文和令牌,却没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士兵在城楼上用能扩出声音的陶土圈对着下面喊道:“卫队士兵,你们违反了紧急状态令和戒严令,私自离开塞格德,违反了摄政命令,公文和令牌即刻失效,你们已经被宣布叛逃,禁止进入塞格德。”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疑惑和咒骂声相继从屈达尔身后传来。但这侍卫长压着火,继续对城门上的卫兵喊道:“卫兵,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奉路曜司令命令向东驰援王子,解救危机,怎么就叛逃了?再说如果我们真的已经叛逃,为什么我们还要返回首都啊?”
城门上的卫兵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头询问什么。片刻后,那声音继续响起:“我被授权通知你们,王廷摄政挫败了一起重大案件,之前的王子和前线军队与王廷失联被证实为假消息,有人雇佣流民和土匪阻断了邮路,制造了假象。塞格德现在已经彻底关闭,王廷无法判断‘驰援’东方的路曜司令和你们的真实状况,因此关闭首都,宣布你们叛逃,你们不得越过蒂萨河一步,否则王廷将即刻射杀。”
那卫兵不再解释,也没有回应接下来城门底下士兵们的问题,只是似乎弓箭手又多了一些,箭矢仍旧对着本身已经惊惶失措、负伤阵亡不少的援军士兵。
屈达尔一把把手里的佩剑掷在地上,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忙着安抚身后愤怒的部下们。乱糟糟的城门口拒马旁和军营城门上看着底下的卫兵们一时都没能注意到,在蔚蓝的天空之墙的倒影里,远远的似乎有一些尘土被什么东西激起,漂浮在空中,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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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西部,距多瑙河口不远的东方邮路要道上,阿提拉刚刚率领兵团全歼了不久前包围的萨珊波斯部分精锐步兵,且击退了随后到来的波斯援军。部下将官请示阿提拉是否追击,被王子阻拦了下来。
王子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这些必然会被匈人击败的波斯溃兵,是因为他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自两日前遭遇波斯精锐后,匈人的战况就是节节胜利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遭遇什么特别难缠的阻挡,这也就是问题所在。阿提拉与萨珊波斯交过手,去年还因为约书亚出气而偷袭了波斯和亚美尼亚联军,他非常清楚,这不该是波斯人应有的战力。
且另外的异常就是,阿提拉没有歼灭和击败足够多的波斯人。按照情报和他的判断,此次波斯是倾国之力入侵,但按人数来判断,在黑海西岸逡巡数日的阿提拉兵团却并未遭遇真正的波斯主力兵团。
这让阿提拉很不安,写信联络在南线策应的弟弟布莱达,却许久未有回信。他只道是路途遥远,布莱达的兵还在迁移未能及时将回信送来,此刻却有了犹豫和怀疑。
给约书亚的信也许久没有回信了,阿提拉暗自想到。不对,不对!他忽然觉察出不对,猛拍大腿,随即立刻对部下将官下令,拣选良将快马,调转方向返回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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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仍然昏沉,分不清是阴天还是马上就黄昏入夜。僵持在东军营门口不得进入的屈达尔到底也没敢让部下强行越过蒂萨河,从东军营或南门鲁嘉门进入塞格德。但随即,他和其他人就都听到了一阵阵大地震动的声音,回头看到了满天的尘土飞扬,由远及近。
毫无疑问地,这是数量众多的精锐骑兵。但还没等城门上的卫兵和屈达尔他们调整状态准备防御和战斗,这些骑兵就抵达了他们附近。
看着这些风尘仆仆匆忙从东方来到塞格德的士兵身上的铠甲,屈达尔和守城卫兵都看出来他们是直属于阿提拉王子的卫队、传令兵和执剑者执事。没敢再耽搁,军营迅速打开大门放王子的军队进城,也让屈达尔他们进来,但拘押在军营等候王子摄政们解决。
这队骑兵一骑绝尘,在军营、内城埃兰尼亚门等地均未作停留,把探头出来观看的民众的眼神甩在身后,径直冲向内城王廷的城堡。
正在巡逻的卫队见有人闯入,正准备拿武器还击,却发现是王子的亲兵,就愣了神。片刻功夫,这些骑兵的马极快,越过他们冲进了七神教会所在的城堡。
翻身下马,士兵们全副武装,没有停留休息,直接上了楼,冲进了长老会议事厅。“奉首席摄政、王子阿提拉殿下命令,长老会有人通敌叛国,伪造消息蒙蔽王廷,即刻执行战时命令,处死叛国者。”为首的将官庄重宣布,随即拔出佩剑。
议事厅里,衣衫不整、似乎也是刚刚被临时紧急叫到议事厅的长老们惊讶地看着士兵们都拔出佩剑,随即各自求饶和为自己辩解。混乱中,带队的将军没有即刻开始屠杀,长桌后的年迈老者起身,向将军略略行了一礼道:
“将军阁下,我和大丞相瓦格萨傍晚时候接到手下报告,汇总消息判断叛国者出卖了匈人的利益,伪造了主力与王廷失联的消息。我们判断,长老会里有人利用权力掩藏和阻断了阴谋的泄露。我们紧急召集长老会,打算让卫兵在这里按我们的名单抓人,却发现我们名单上的嫌疑者长老压根就没来,他们似乎知道了已经暴露,或者任务已经完成,都失踪了。
“为谨慎起见,我和大丞相商量了,紧急封锁塞格德,把此刻城外的非主力匈人一律宣布为叛逃,以防止损失扩大,以组织城内兵团士兵防御。所以,王子殿下派将军回来,除了血洗长老会,还有什么吗?”
那带队的将官严肃听完大祭司格尔姆的话,把佩剑插回剑鞘,“王子殿下发现邮路被截断,波斯人主力不在黑海西岸一线,判断长老会出了叛徒,蒙蔽了摄政,导致了误判,因此命我们先赶回来。另外,王子特意吩咐,路曜司令绝对不可以出城。”
格尔姆看了这将军一眼,面露难色道:“那男孩已经率兵离开塞格德去支援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