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瑙河畔,罗马城堡多罗斯托尔,东罗马近卫军司令、御前侍卫长克利萨菲斯宣布将在城堡正厅接见“元老院与匈人”派遣的正式使团,代表皇帝接受对方执政官递送的国书,并传达皇帝对这个匈人南方的叛乱政权的最新态度。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依附于东罗马、依靠君士坦丁堡庇护才能顺利夺占匈人多瑙河行省的南方政权此次竟然没有派出他们的首领,原长老会召集人、“元老院与匈人”政权首席元老、“执政官”马斯切拉诺,而是让一些年迈的老头子来出使罗马,面见他们的拯救者。
这些老头子都是所谓的纯种匈人,不满他们的大王偏爱右部混血部族和解放奴隶,并厌倦了连年的战争和寒冷的潘诺尼亚,才鼓起勇气叛逃的。克利萨菲斯很看不上这些腰缠万贯又娇气的老家伙,但卫兵所说的匈人王冠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决定正式接见这些老家伙。
那是匈人王鲁嘉统一匈人各部后铸造的铁王冠,是桀骜不驯的匈人唯一会拜服的东西。匈人现实又狠辣,从不会真正信仰或崇敬什么,七神、天主、王权、皇冠,乃至于首领和兄长,都是可以在困顿时随时背弃的权宜之计,而唯有这顶王冠,可以统帅和号召所有匈人,只因为它是由失败者的佩剑所铸成,代表着胜利与力量。
“尊敬的罗马近卫军司令克利萨菲斯阁下,元老院与匈人向您和罗马皇帝陛下致以问候,并派遣我们献上我们的诚意和礼物,以巩固我们彼此的友谊。”那领队的老头子声音都含混不清了,扯着嗓子低头行礼,但说话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有人在用锯子锯冬天的树。
克利萨菲斯看了一眼这老头,“你们不觉得你们取的国号很讽刺吗?元老院与匈人,取的再相似,你们也不是罗马。”满意地看到这老者脸上露出尴尬而畏惧的神色,他接着问:“你们的首领给出了什么条件吗?罗马的友谊可不是免费的。”
那老者闻言再次行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体面白袍,扯着嗓子说道:“阁下,执政官大人和元老院非常乐意将匈人的传统领土潘诺尼亚平原交由君士坦丁堡统治,新的匈人政权和部族将生活在多瑙河两岸的地区,元老院的军队将帮助罗马军团实现对土地的交割。”
坐在主位的克利萨菲斯呵了一声,“马斯切拉诺好算计啊,把潮湿寒冷的潘诺尼亚甩给罗马,然后让你们居住在罗马头顶上的多瑙河肥沃土地?潘诺尼亚甚至都不在你们手里,还要我们自己去交割?”气氛顿时有些紧张,但那老者似乎倒还算得上稳重,继续用那折磨听众耳朵的声音说:“潘诺尼亚是罗马的传统行省,达契亚是罗马皇帝图拉真陛下魂牵梦萦之地,我想,一个朋友和一块领土,怎么也要好过两个敌人吧。”
近卫军司令未置可否,挥了挥手,示意使团把匈人王冠呈上来。相比较遥远苦寒还拒不臣服的潘诺尼亚,强大而有号召力的匈人王位显然更具有吸引力。但他仍有一些疑惑,左手捧着那木盒,在打开之前问使团:“这顶王冠意味着什么?是你们叛乱者的效忠?还是全体匈人的认可?还是匈人的王位?”
这三者区别很大。在之前匈人王子阿提拉的行动中,罗马损失惨重,皇帝也迫于压力降了他的职,虽然很快复职,但作为防线的负责人,克利萨菲斯毕竟声望受损。如今君士坦丁堡政局诡谲,陛下的姐姐和姐夫四处争权,不论是他自己还是陛下都希望能借近卫军的力量压制他们的势力。而为罗马夺取匈人王位,分化瓦解强大的匈人,他就能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多一分胜算。
“您会知道的,尊敬的阁下。”那老者谦卑地又行一礼,微笑着说。他没再管他,打开木盒,却赫然发现,那木盒里面空无一物。木盒本身厚实沉重,上面还装饰着一些宝石,因此拿到手里时他还没有发现异常。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紧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旁边卫兵会意离开,很快一队全副武装的罗马士兵就冲进房间,拔出佩剑,将这个匈人使团团团包围。
那领队倒还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异常,而其余的使臣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坏了,纷纷惊恐发抖,有的甚至直接跪下来求饶。克利萨菲斯盯着为首的老者:“看来你们是来专程羞辱罗马的。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勇气?你们的七神吗?”
站着的老者仍然低着头,“不,尊敬的阁下,元老院时刻珍视与君士坦丁堡的友谊,请允许我解释一下如今的状况和我们的传统。”见对方没有阻拦,老者也没管仍然拔剑对着他的罗马士兵,接着说:“匈人认可力量,尊奉强大者,王国本身并没有跳脱出部族联盟的范畴,更像是大王团结起来的暂时妥协。因此按照惯例,王位与部族长老一样,一代一授予,部众对王的认可和尊奉并不必然过渡到下一个王。
“目前为止,王廷认可大王的孩子可以自然继承王位。虽然大王并没有亲子,我们也已经叛出部族,但匈人仍旧遵循这些习惯和坚持,那顶塞格德的王冠只属于鲁嘉,而我们将给罗马献上的,是属于罗马的冠冕。匈人的王冠由臣服者和失败者的武器铸就,执政官马斯切拉诺大人把他的佩剑打成了王冠的基座,他将于明日亲自来多罗斯托尔,为罗马奉上这全新的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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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见使团完毕,又处理了许多公务,克利萨菲斯返回了城堡地下的地牢。他算是接受了匈人提的条件,但最终的决定当然还要皇帝来做。他穿好戴兜帽的黑色罩袍,准备前往地牢深处的那间布置好的房间。
地牢所在的地下是一处较为特殊的区域,略微探出地面,由几根巨大的柱子支撑着,悬空在多瑙河河面上。这是最好的防御和防止囚犯逃跑的措施,遑论地牢最里面一间,因此克利萨菲斯并没有很担心,就派了两个卫兵看守。
抓捕路曜的行动很成功,诅咒之瓶的效果也很明显,他成功地将这个拥有强大而恐怖力量的阿提拉亲信关在了这里,并用瓶子的力量压制了那种邪异力量,使这个男孩处在崩溃失控边缘,难以操纵和使用力量。接下来罗马要做的,就是利用分隔开路曜和阿提拉导致的信息差,以路曜和南方叛乱政权两个筹码,换取匈人罢黜和除掉只顾私情、平叛失败的阿提拉,最终分化瓦解匈人部族。
心情不错的克利萨菲斯走下台阶,示意卫兵打开厚重的大门。但当大门打开后,他和身后的两个卫兵都睁大了双眼,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
房间内空无一人,但坚固的石质地面上,赫然有一个洞,直接通向地牢下涌动的多瑙河水。河流轻轻拍击着支撑城堡和地牢的石柱,发出似有似无的响声。
而当看守者们以为路曜是自行挖开石壁逃离时,他们在路曜消失的地方,看到了那个洞的真实样貌:那是一个人侧卧的痕迹,一个似乎是双手抱头、蜷缩着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怎么可能会有精力去挖掘和逃跑?两个卫兵惊诧又疑惑,看着他们的司令,而克利萨菲斯没有说话,蹲了下来,用手指边缘摩挲着那个人形的洞整齐的断口,陷入沉默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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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曜醒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刚刚睁眼,就呛了一大口水,连忙试图坐起来,吐出那口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起身,没有可悲地呛死在这个浅滩上。
坐在这汪浅水里,路曜没有去管浑身的划伤和疼痛,仔细审视起四周的状况,以及回忆之前的经历。他记得刚刚还在罗马人的城堡里被拘禁着,刚刚才和亚诺什利用血之石通了话,然后...
对了,血之石!它为什么失灵了?我为什么感受不到它了?它消失了吗?我在哪里?
啊...头疼...路曜浑身的衣服都被水浸湿了,又有些划伤和刺伤,可能是从那座监牢离开时造成的,湿黏黏地裹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摇晃着站起来,走到水边的一片沙滩,一件件解下自己身上与衣服缝在一起的铠甲,并脱掉了上衣和最外面的裤子,把它们搁在一边,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群人拿着东西接近了这里,看到路曜后不仅没有躲避,还冲着他挥手。他迟疑了一下,也向他们挥手回应。
这些人很快就来到了河边,对了,这里是一条河,有浅滩,能够看到对岸,最主要的是,水不是咸的。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不知道这里周围是不是有人习惯于在这河里随意便溺。
这些人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子,像是普通平民,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含混不清且表意不明。路曜推测自己应该是在多瑙河附近或是什么支流浅滩,而这些人的话他听不太懂,那应该他此刻已经不在王国境内了。
他自小在各处漂泊,仔细去辨别的话,自然能够听得懂许多话。听懂了他们话里的几个单词,结合他们的手势,路曜认为这里应该是在东罗马,这些人是罗马境内北部与达契亚人、日耳曼人等混居的部落村庄居民。
想到自己的离奇逃脱和血之石的消失或失效,他觉得不能再在陌生的地方一个人待着了,便答应了这些平民的邀请,拾起地上的铠甲,把衣服穿好,跟着他们往远离河岸的一处村庄走去。
(非常抱歉今天更新又晚了。。。给各位的补偿我还没想好,等以后再说吧,先将更新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