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死亡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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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那片突然而至的纯粹黑暗笼罩之前,路曜不是没有设想过,在遭遇过去一年来的一系列异变后,自己在沟通祭祀正神之时,会遭遇一些无法理解的异变。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又有些茫然失措,心里非常慌张。

  七神信仰是匈人多年坚持的正统信仰,是现今欧洲唯一官方保护的多神信仰,在潘诺尼亚和色雷斯历史悠久。如同所有正神一样,七神几乎不会回应祈求和祭祀,只有在德尔斐神谕所等地,借助女祭司等特殊媒介,才会偶尔降下神谕。

  因此,路曜可以确定,此刻的黑暗来自“效忠”于他的那个血之石的邪异效应。

  那黑暗宛如实质般,像一张无形的毯子,又像不算清澈的水,将路曜覆盖和淹没,让他似乎无法立足在地面上,像是被悬吊了起来,无所适从。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皮靴再次踩到相对坚硬的“地面”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某种真实与虚幻交错存在的地方。那种纯粹又幽深的黑暗逐渐蔓延,最终占据了路曜目力所及的全部视线。

  在那些黑暗蔓延开来、吞噬所有残存的光线前,路曜发现自己似乎处于一片“水面”上,这里的幽深黑暗似乎也都来源于这些“水”。而为他提供支撑、让他不至于坠入这幽深黑暗里的,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发黄的半圆形物体。在这“水面”上,它就像一艘小船一样。

  当黑暗蔓延后,路曜本能地就发现了脚下“船”的本质。那是他刚刚用来祭祀先神的头骨,他曾经的“主人”的头骨。

  那宛如实质的黑暗在蔓延开来后,就像最开始笼罩他的那些黑暗一样,立刻开始让人感到不适,仿佛即刻就能让人窒息死去。而这无形又致命的黑暗里,一股他最厌恶和恐惧的刺骨寒冷同时袭来。路曜下意识想要呼唤血之石,但不用他调动念头,他头顶蓦然出现了一顶遍布沧桑锈蚀痕迹的暗红色荆棘王冠。

  这王冠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被“点燃”了,发出点点温暖又不灼人的温度,微光刚好可以照亮路曜和他的“船”,在这幽深的“水面”上漂浮。

  头顶的王冠开始发光后,这头骨变化的船开始自行运动,轻轻地向前划动,将那“水面”带出一点微不可见的波澜。路曜用手摸了摸正在发热的王冠,驱散了一点指尖那萦绕不去的寒冷,不意外地听到了脚下那头骨的主人的声音。

  “路曜,我的孩子,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但这还是第一次你找我来说话。”那略显苍老和阴冷的声音从那空洞的头骨里响起,似乎带着点遇见故人的激动颤抖。路曜没什么情绪,低声回答:“我并没有来找你,你已经为你当年的暴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带着你的头骨是为了方便祭祀先神。

  “先生,我记得我儿时你让我这么叫你。即使是在当年的奴隶贩子里,你也是最苛刻狠毒的那一个。干你们这一行的,你也许早知道会横死,但你可能没想到会那么快吧。你死前那个晚上,你给了我一件大衣,请我喝了酒,那是我儿时唯一一次吃饱饭。那天之后我一直带着你的头骨,你此刻有知,我这些年走了很多地方,也算是带着你看了这世界,报了你那晚的恩了吧。”

  那头骨似乎有些畏缩,声音又低了一分,划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不,不...路曜,我,我忏悔...我用了这么多年,在这片死亡之海里受罪,我用永世的折磨来偿还我对你,对那些孩子们犯下的罪行,这是我应得的。你...你还过得好吗?我这里看不到外面,只有这些水,这些折磨...”

  路曜通过这话验证了自己对这里是传说中的死亡之海的猜测,坐了下来,让王冠更亮了一点,以驱散靠近“水面”感受到的更多的严寒。“我?我当然过得好。我现在是匈人王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独掌兵权;当年杀死你的阿提拉,现今是王国摄政和未来的大王,我最要好的兄弟。只有我过得好,你们这些恶人受到的永世折磨才是有意义的。不是吗,先生?”

  那头骨似乎更加痛苦了,还蒙上了一层水雾,“孩子,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这死亡之海到底意味着什么...它是死亡本身,是能够消解永恒的恐怖存在。它太可怕了,这些年一直在折磨我,让我无数次被死亡本身溺死,再复活,再溺死,伴随着我的只有无尽的嘶吼、绝顶的疼痛和彻骨的寒冷...救救我...我罪不至此啊!求你了我的孩子,看在我供你长大的份上...”

  船上的路曜安静听着,被死亡之海的真实状况所震撼,但并未产生帮助这曾经的主人的想法。对加害者的仁慈就是最卑微的怯懦。然而,随着这船逐渐向前,除了头骨里声音的呜咽和祈求,他还发现了一些异常。

  那就是他的王冠开始逐渐无法抵挡那似乎无边无际的寒冷,驱散不了越来越浓郁的黑暗。这让他对自己的状况产生了一定的疑问。我是要死了吗?这死亡之海是在逐渐侵蚀每一个闯入者,把他们变成死亡的一部分吗?

  路曜并不恐惧死亡。事实上,他人生中的无数次,都面临着死亡,但这一次是他真真切切地坠入了死亡之海。很快,那头骨所说的疼痛和溺水感开始出现,又逐渐蔓延开来,夹杂着路曜最恐惧的寒冷,从他的皮靴里开始,逐渐向戴着王冠的头顶蔓延。

  路曜第一次露出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恐惧和绝望化为了某种养料和祭品,坠入了“水”中,让自己的王冠再一次发光发热,驱散了黑暗和寒冷,让已经开始下沉的船又浮起了一些。

  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假设没有血之石,路曜和这艘船将不可逆转地被死亡之海所同化和侵蚀,最终坠入超越永恒的死亡之中,变成这“水”的一部分。

  惊魂未定,路曜在确认自己暂时不会沉没后,不去管呻吟和哀嚎的头骨,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四周。

  这四周刚刚还是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但此刻,凭借着更亮的光线,他发现了“水面”以下的无数人,或者说,曾经的人。

  在这幽深的“水面”以下,无数人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但一切动作都凝固在了一个瞬间,似乎是把死亡深埋在了永恒之中。而在“水面”以上,漂浮在上面的一些人的动作似乎还没有停滞,正在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徒劳地扑腾着,抵抗着无可避免地滑向死亡的命运。

  头骨做成的船轻轻地划动,推开“水”里已经坠入死亡的人,经过那些还在挣扎的人。那些还活着的人无一不凝聚着贪婪而渴望的眼神,看着这死亡前唯一的希望,但双手已经无力挣扎,最终带着最深切的绝望,坠入那无边的“水”里。

  “这是死亡之海,汇聚了这世间所有的死亡,”路曜头顶的血之石对他说,“死亡是给神最鲜美的祭品,因此神降下了这次巨大的灾难。看到这些挣扎的人了吗?他们在现实中即将死于鼠疫和饥饿,看那些痛苦的神情,哈。”

  路曜忽然有些慌乱。他看着水中挣扎的人,本能想到他们摆脱了“水”就可以活过来。有人一息尚存,挣扎着用枯瘦的手扒上了头骨船,试图爬上来,摇得船开始猛烈晃动。路曜左右为难,不知是该伸手拉这垂死者脱离死亡,还是应该把这很可能害死他的人推下去,加速这人必然的死亡。

  忽然“砰”地一声,一道火焰凭空出现,击退了那猛烈摇晃船只的手,让这垂死者迅速坠入“水”中,把所有不甘、愤恨和阴毒与肉体一起,化为白骨,然后迅速消失不见。“我帮你一次,你也发现了,只要有人上了这艘船,就可以摆脱死亡,但也有可能把你推下去,或导致翻船,而那样你们都会成为神的祭品。你自己选择吧。”

  血之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路曜的仁慈和自保之间的矛盾。对那绝望的寒冷的深切恐惧促使他下定了决心,又用那血之石的火焰击退了几个试图爬上来的人,本能的意识也催动脚下的头骨船加快了速度。

  他不知道这艘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把他拉进这梦境一样的死亡之海里的存在究竟目的是什么,只能本能地继续向前。恍惚间他忽然身体向前冲了一下,意识恢复了清醒,发现头骨撞上了一个物体。

  头骨船高于“水面”不少,路曜不得不探出身子查看,却发现那赫然是一张他不能再熟悉的女性的脸庞,此刻已经开始发白腐烂,但一息尚存地仍吐出一些血沫。

  普尔喀丽亚!

  路曜脑子轰的一声,彻底没了理智。他可以对神降下的天灾里无辜死去的人硬下心来,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冒着自己死去的风险去救一些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但普尔卡不同。她绝不能也不应该就这样不堪地死在这里。不行,不行!

  当他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正在双手使力,奋力将奄奄一息的普尔卡往船上拽,而水中似乎有什么存在在把这女孩往幽暗的深处拖拽。而撕扯间,他的双手都沾到了“死亡之海”,死亡本身的寒冷和痛楚开始浸染进他的皮肤里,造成了苍白的腐烂,破损的皮肤里开始有脓液流出。

  他手忙脚乱地努力着,一时竟忘了驱动血之石的力量。当普尔喀丽亚身下开始托举起温暖但不炽烈的火焰时,路曜才意识到自己成功了,他成功地从死亡里救回了这罗马公主。他顾不得自己双手已经被死亡严重侵蚀,忙着晃动躺着昏迷的女孩,却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她体内迅速流失。那女孩已经濒临死亡,还有一丝力气,就伸出手指,轻轻勾住旁边路曜的皮靴。

  “普尔卡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求求你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救不了你...救命啊,救命啊...怎么办...我求求...血之石!怎么办啊?”路曜语无伦次,一会儿按压身下女孩的胸口,一会儿手指试探女孩的鼻息,一会儿又呼唤不再说话的血之石,却发现双手的死亡衰败气息已经开始蔓延到胳膊上,腐烂随即而至。

  死寂的气息刚要笼罩这艘船和上面的两人,那暗红色的荆棘王冠忽然发亮,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照亮了方圆几百米的四周,也包裹住了两人。那腐烂和寒冷的气息彻底退散开来,连带着让“水”里还在挣扎的和已经死去但尚未消散的人化为乌有。

  在剧烈的光亮稍稍黯淡后,路曜终于恢复了视野。但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路曜一个人站在船上。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刚刚普尔卡手指触碰自己皮靴的触感和温度,但她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一股如酸般带着腐蚀烧灼感的强烈情绪随即涌上心头,路曜刚要悲痛地蹲下,却猛然从血之石处得到一条讯息:她已经摆脱了这里,从死里被救出,返回了她的身体里。他几乎脱力了一般,一下就跪在了船上,双手扒着头骨船的船边,闭上了双眼。

  寒冷和黑暗都不再袭来。当他觉得已经调整好情绪,睁开双眼,倏忽看到幽深不见底的“水”里,有一双巨大得仿佛船一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那眼睛泛着浑浊的暗黄色,充满了冰冷和怨毒。在接触到这隔着“水”的眼神后,路曜的思绪即刻炸开,仿佛有人把数千枚箭簇同时射入了他的头部,又好像有人把炽热的钢水从他的眼角直接灌入他的脑子里。

  一阵阵听不清但充满了邪异的古怪呓语随即出现,萦绕在“水面”和路曜四周,把庞杂而诡异的知识和邪异内容灌进了他的大脑。他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恐怖的信息,痛苦地哀嚎着,随即失去了意识。

  那暗黄色的巨大眼珠无声眨了一下,无边的幽暗“水面”似乎瞬间沸腾,翻滚着搅动着,却散发出与沸腾完全相反的彻骨寒气,似乎要将一切冻结。幽暗的“水”与开始凝结的寒气交织着,翻滚着上涌,轻易就将脆弱的头骨船粉碎,化为乌有,然后吞没了失去了意识的路曜。

  顷刻间,那幽深的黑色“水面”恢复了平静,那“水面”下突兀出现的眼珠也随即消失。这片不知来源和尽头的死亡之海变得诡异而深不可测,仿佛这里从不曾有客人,又仿佛它将存在本身也归为死亡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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