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仲夏夜(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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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噗通...”“呼...呼...”

  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萦绕在马斯切拉诺的耳边,让他感觉浑身冰凉,仿佛还置身于多罗斯托尔城堡地下的地牢里,被那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不可名状不可窥视的恐怖存在直视着。

  冰冷的感觉开始逐渐扩散,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甚至间或能听到血流声的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从他的鼻孔四周和胸口开始,逐渐向他的全身蔓延。他本能觉得,不知下一刻什么时候,他就会被体内诞生的某个“自己”取代,变成那恐怖存在的一部分。

  “背叛者...地狱之神绝不容忍背叛...死亡...”那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若有似无,似乎在他的耳边响起,如同惊雷炸裂,每一个古老语言的单词都像是最终判决,将他推向无可逆转的死亡。“死亡...死亡...”

  “大人?执政官大人?您怎么了?”这声音似乎又把马斯切拉诺的自我意识带回到了现实中,他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站着自己的卫兵,正在向他请示,“大人,您没事吧?”

  执政官有些头疼,看了那士兵一眼,摇了摇头,“我没事,怎么了?”“回大人,夫人和格蕾涅丝小姐听说派去罗马人那里的使臣回来了,都想向卫队讨要罗马人送的礼物,说是那边的鲜花适合助眠,卫队长拿不准主意该给谁,派我来请示您。”

  马斯切拉诺身体还是冰凉,头也还疼,听着有些不耐烦,“什么都办不好,这么点事还得我解决。我看看罗马人给了些什么东西,值得这些女人这么争抢。”卫兵不敢怠慢,立刻让手下把端在木盘上的几束鲜花拿到执政官面前。

  那略有些打蔫,一看就是喷了水保鲜的花朵里,雏菊、薰衣草、忘忧草等花草夹杂,馨香醉人,花香四散时,马斯切拉诺突然感到身体的冰冷和头疼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

  塞格德,外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几个衣着相对朴素、但胡须修剪整齐的男子拦住几名侍从,不断说着什么,似乎是想要拦住他们身后一辆小型马车里的人。

  他们是长期定居塞格德的罗马商人,因良好的商业声誉和为人称赞的品格赢得了匈人的尊重,在战争期间也没受太大的影响。他们是基督徒,就住在城内唯一的基督教堂附近,同时还兼任小教堂的牧师。

  一天前,正在擦洗烛台的他们接到了商会的邀请,请他们去商会商谈特许状的续约与税金事宜。他们离开时刚好忘记了锁门,尽管这小教堂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使如此,等听到消息赶回时,他们仍旧绝望地发现这座教堂已被淹没在熊熊烈火中。

  身兼牧师与商人身份的几位基督徒们在塞格德混迹多年,自然猜到了一定是有人蓄意纵火。他们在商会和民间都有些力量,此时怎能善罢甘休,刚刚正试图拦住大丞相瓦格萨的马车,向这位匈人王国摄政提出抗议,要求这位城市和匈人王国的实权者为外国侨民提供保护,并严查凶手。

  大丞相瓦格萨此刻心情不好,挥挥手让手下侍从,实际上是自己的秘密亲卫黑军士兵们把愤怒的基督徒们带到商会去,在那里由自己的部下与他们商谈补偿、派卫兵保护和调查凶手的事情。毕竟这涉及城内人数并不算太少的信仰者,总要慎重对待。

  实际上,通常情况下,严肃但颇有沉稳感的瓦格萨会亲自处理这种牵涉面很广的事件,力求让各方都满意,但由于今天的特殊性,整座城市的王廷侍从和大臣们都陷入了忙碌中,他实在没有心力去听那些商人们的抱怨。

  今天是匈人传统的仲夏节,这个节日是祭祀七神中的夜神的节日。不像与气候和季节关系更密切、祭典日期需要教会确定的天神的节日,由于夜神喜悦和赐福的季节相对固定,仲夏节的日期也一般固定在匈历七月底气温最炎热的时候。

  因塞格德整体位置靠北,因此这里并不像地中海边一样炎热,夏季大多数时候其实比较凉爽,因此真正炎热的七月底的夜晚会非常舒适,因此这个季节和夜晚被夜神赐福,最适合进行独属于夜神的祭祀仪式。

  七神教会对于夜神的祭祀非常独特,不在内城教会城堡的大厅里进行,而是选在偌大的外城罗马广场上,在仲夏节这一天的夜晚。夜神喜爱夏季、夜晚、明月、星光,赐福安宁、沉眠、回忆和愉悦,在匈人的习俗与传说中是一位安静而有亲和力的神祗。大丞相瓦格萨正是要赶往罗马广场,与同为摄政的临时首席大祭司格尔姆商议夜晚祭典的安排。

  人们说,夜神是属于人类的神祗。这并非亵渎,人们相信,凡人的美好的生活与快乐愉悦的情绪能够取悦这位神灵,因此仲夏节之夜往往是众人欢乐和庆祝的美好夜晚。届时,在罗马广场,在山托尔市场,在内外城的大街小巷,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食物的香气和曼妙的音乐将直通云霄,而纵情欢乐的人们将最终进入神祝福的美好的梦乡中。

  ............

  入夜已深,喧嚣的外城和核心的罗马广场也在渐渐降下热度,一盏盏油灯和一个个火把渐渐熄灭,路边摆摊的卖食物的小贩还不甘心,眼神打量着逐渐各自离开的民众,试图在收摊前再卖一点。

  罗马广场上的祭典已经结束。大祭司们的重要职责就是在诵念祷文后为夜神献上能取悦祂的祭品,并引导参与仪式的众人的情绪。祭典和核心内容和真正的高潮部分是参与祭典的民众各自回忆或分享彼此的美好的或难忘的强烈情绪,夜神祝福这些情绪,然后众人就可以在释放这些情绪后回家,得到一晚无梦的安眠。祭典直至此刻才算真正完成。

  广场上此刻还有不愿就此离去的人,他们或又唱又跳,痛饮天灾过后难得的美酒,或额头相触,相拥着翩翩起舞,或哭得撕心裂肺,宣泄痛苦与悔恨,或释放完情绪彻底脱力,借着劣质烈酒的力量醉卧在偌大的广场上。众人的悲欢在这一刻快速而高强度地上演着,仿佛一出无人参加又所有人都在出演的悲喜戏剧。

  按照祭典的惯例和教会的解释,夜神赐予的安眠本身不要求什么时间和条件,但有的贵族就喜欢在月至中天前赶回自己的豪宅里,让仆人点起昂贵奢华的熏香,让当季所有的鲜花围满了自己的床,然后在仆人演奏的轻柔乐曲中安然睡去。事实上,这些贵族平时也是如此享受,只是可能排场稍减。

  而塞格德随处可见的流浪汉和乞丐,他们同样享受这一年一度的仲夏之夜,在罗马广场或教会那里领取了数量不多的救济后,通常会把那一点点酒慢慢喝了,然后随便找一个小巷,把自己交给安眠,直到第二天被巷子里出来的老爷们或仆役们踢醒,慢吞吞地再找其他地方接着睡。

  在塞格德,事实上是在整个匈人王国,在摧枯拉朽的军事胜利下,掩盖着的是左右两部的严重分化和割裂。最初刚统一部族时,大王的想法是按照血统划分为两部,有助于打破原本的小家族部落,凝聚更多的力量。但随着大王的突然卧病和王国一系列的军事胜利,左右两部的分歧和隔阂越来越向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而去。

  以首都塞格德的情况来看,左部纯血统的匈人恪守传统,坚持锻造、种地、牧羊等传统行业,富贵之人少,但也极少有饿殍或乞丐。而血统混杂、被称为“新匈人”的右部则完全不同,他们热衷商业、囤积土地,出了很多巨富,把持了商会,同时也有大量民众因求生无门且被中下层的传统行业拒绝,而流落街头。

  当然,这样的划分并不绝对,布莱达王子掌权后,主张王廷帮助相对已经变成弱势了的左部纯血统匈人,也以王廷法令的形式提升了一些传统的老匈人为世袭贵族,给予了他们崇高的地位。

  仲夏节祭典后,一位左部贵族骑士(1)参加完祭典,正准备按照贵族富商们的习惯,在月至中天前返回家中,在释放情绪后的最佳时间进入安眠,以完成对这位神祗的祭祀仪式,祈求安宁。他不着痕迹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吩咐仆役们赶车快速返回他在内城的家。

  此时已近午夜,又恰逢欢乐的仲夏之夜,公共马车已经停运,况且他这种纯血统贵族从来就不屑于坐那下等的外族人坐的拥挤的小马车。

  马车正在快速奔驰在宽阔的路上,忽然听到车夫紧急勒马,马车迅速停下,剧烈的颠簸中似乎硌到了什么东西,这让正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贵族骑士眉头一皱,睁开眼睛,想听一听发生了什么。

  车厢外,马车确实碰到了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但瘦弱异常,衣衫褴褛,仿佛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这男人似乎是正在马路上捡拾垃圾和偶尔有人丢弃的食物残渣,被快速驶过的马车冲撞了一下,此时正痛苦地在旁边打滚呻吟。

  “啪!”车夫的皮鞭毫不留情地就抽在了正在痛苦呻吟的男人身上,如愿听到了一声惨叫,那人也即刻停止了呻吟,忍着痛连滚带爬地跪趴在地上,脸冲着赶车的车夫,谄媚而小心地笑着。

  这时车夫和骑士的仆役们才借着月光和马车的油灯灯光看清了马车撞到的这人的样貌。他肤色白皙,鼻梁高挺,一看就是右部的异族人,一个街头乞食的乞丐和流浪汉。车夫登时就火冒三丈,又是一鞭子抽在了这人身上。“你这肮脏的卑贱的异族人,怎么敢挡我们大人的车?你这像死人一样的苍白肤色,怎么能跟纯血统的尊贵大人们在一条马路上?”

  一鞭子又一鞭子,这车夫像是泄愤一样地狠狠抽着这瘦弱的乞丐,同时愤怒似乎转为了快乐,他跟随车和跟随在后面骑马的骑士其他的仆役一起放肆地笑着,嘲笑着这靠捡垃圾讨生活的右部贫民。

  那被不断鞭打的男人似乎早就有了经验,总能精巧地避开狠狠抡过来的皮鞭,且能在皮鞭击打地面时及时地发出真实的惨叫。他仍旧谄媚地笑着,只是夹杂着痛苦的表情。

  与此同时,这男人还在利用闪避皮鞭的间隙继续他捡拾食物残渣的工作,石板路上掉了很多油酥一样的饼渣,也许是这马车刚刚勒马时掉下来的,早已被马蹄踏碎,这让这男人不得不仔细寻找和分辨,不注意就被那皮鞭真的抽上了几鞭,疼痛让他咧开了嘴,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

  车夫并不在乎皮鞭是不是真的打在了那卑贱的异族人身上,只觉得这一刻他的不满、愤恨和嫉妒被全部发泄出来了,他放肆癫狂地笑着,只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释放情绪,愿夜神庇佑。

  偶尔有从罗马广场回来路过准备回家去的行人,若是左部的纯血统,往往驻足观看,甚至还一同大笑和辱骂那乞丐,若是右部的大商人,马车便不会停步,快速驶离这里,没有因同属一部而产生帮助这乞丐的任何想法。

  偶尔也有住在附近巷子里某个窝棚里的乞丐,看到石板路上被鞭打的高大男人,只是摇摇头,并深感悲哀,不知自己明天的食物在哪里,也不知道何时会也挨这么一顿鞭打。

  本已趋近安静的这一片街区重新变得有些喧闹,而一片欢笑声、谩骂声和夹杂的痛苦呻吟、卑微求饶声里,唯独绣着精致图样的马车轿厢内部,那车上的大人物不发一声。

  仲夏之夜,祭典还并未结束。明亮皎洁的月亮已经由升起的东边逐渐靠近中天,皎白的月色如水一样流泻在塞格德的大街小巷,悲悯而公平地照耀在每一个角落。

  赞美夜神,愿祂赐予安眠给这座城市,给祂的每一个子民。

  这是匈人惯用的祈祷文的结尾,也是这个仲夏之夜所有人睡前的祷词。仲夏夜之梦,内容各不相同,但同样通向安宁。那被鞭打的乞丐终于找到了石板缝隙遮住了一块完整的小饼,立刻就趁着皮鞭落下的间隙逃走,转瞬间就遁入了旁边的小巷,就像月色下无处不在的阴影。

  注1:鲁嘉王统一匈人各部后,在大丞相瓦格萨的建议下,仿照罗马人和萨珊波斯人创立了爵位和贵族制度,其中骑士是塞格德等城市里的最低等可世袭贵族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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