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打眼儿用小钳子小心翼翼把那块酥皮取下来以后,果然瓷面上出现了一块图案。
那图案精细但稍显杂乱,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在许一城眼里,反正不是私塾教过的文字。
“把图案拓印下来。”
“是。”
“医令公,原来你早有准备啊。”
“成大事者,是不需要借助东风的。”
他俩也没想到今天考验他们的竟然是这样精细的手上功夫,拓印之法在古时已经流传很久了。
像直接在碑帖上拓印的方法是会对碑面造成无法修复的后果,这也就是碑帖存世不多的一个原因。
而现在碑帖的拓印也都是用黑墨涂抹后,再由上好的纸张把字迹拓下来,空腔内瓷面图案的拓印跟碑帖原理差不多。
但不同的是,内壁上的图案过于薄,拓包也是用毛笔笔杆改制的。
只见许一城把正常大小的纸张用刀子裁成四份,然后取一张放在清水里浸湿,并贴在图案上面,再取灯盏烤干上面附着的水份。
等水份差不多散尽,用软一些的毛笔轻轻地蘸着用木炭研磨成的黑水把图案涂匀,再盖上一层纸,最后同时把除第一层以外的纸取下来。
因为前后两层都是起到吸水浸墨的作用,所以中间那张纸是图案最清晰的,莫奈河突然觉得面前这两个人的本事一点不能小觑。
“东西终于拿到了,真是完美!”
“你的事,我帮你办好了。快命人把瓷片锔好,一定要留心瓷缝的地方。还好大哥只是盘点账簿,要不然这活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做的。”
“最近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是老毛病,都好长时间了。”
在许一城拓印图案的时候,打眼儿也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他把青花大罐固定好在金匙勺子里面把银线放进去融化。
而最主要是便是之间收集起来的瓷粉放进去,再添加一些尸水沉淀之后的黑色东西。
没一会儿勺子里面开始泛起小泡,小泡越冒越密,打眼儿知道时机到了。
他拿起一把前端折弯的铜钩,铜钩放进勺子里面迅速扯出,一条银白色细如丝线的银水填补在瓷缝间。
左右摆弄着青花大罐,银水在里面流动几下便凝固了起来,稍微放置片记得,他把罐身倒置确认瓷片修补牢固,便起身让莫奈河验货了。
“好一招飞桥登仙,手法虽然算不上上乘,但也算是能瞒天过海。”
“我曾经认识一名善于使用飞桥登仙之术的尹姓老者,得现此技。此锔瓷之术由于太过精美,夺造化之功,易遭天嫉。他家自古相传一个禁忌,一个人的使用次数不能超过大衍之数,多则必生祸端。依打眼儿的年纪,成事的机会还多着呢,你们俩今天做的不错。”
“谢医令公夸赞。”
“谢医令公夸赞。”
“嗯,锔的不错。我还有事,就不再这里逗留了。我的事......”
“放心吧。你的那批货,我会专门找人盯一下,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有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对了,以后我这两位还需要你多照顾。”
“好吧,我的货口会照顾的。”
翁医令跟莫奈河的一番话让后来的打眼儿跟许一城二人受益很多,凭借着他们二人的本事和莫奈河的关照,二人自此从古玩界闯出了不小的名堂。
这也是他们唯一次见到过莫奈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到后面许一城在四悔斋力战玄红青黄四门坐上族长的位置。
这四门的主事人年纪尚轻,最令他头疼的是他们那些旁系的手下人,不过好在莫奈河在暗处施以小利解决掉了。
莫奈河私出来的那些货也有很多是经许一城的密线交易出去的,而收东西的也都是些名玩世家,因为他不希望这些宝贝卖给唯利是图的不法文物贩子。
同样依靠莫奈河这些宝贝,五脉的势力力压各方地头蛇,在北平稳稳地站住了脚,在业内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回忆结束】
“对了,你好像最近又多了一个身份,五脉会长,看来没少从那人身上受益。看来你还真是得势啊,不过我听说,他人已经没了。”
“前不久,折在了斗下。找我什么事?”
“现在政事这么吃紧,我有事情找医令公,你还能联系上他吗?”
“我说嘛,堂堂一个五脉族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这小破院里。大衍之数已至,我的这双眼睛便再也施展不出来那绝技。”
“我认识一些老中医,让......”
“这是在可怜我喽,呵。你鉴真,我仿假,今天能让你进院子,也是念在昔日的一些情分。医令公的事便不要再提了,他是不会见你的。”
“我的一个朋友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来(注:指木户有三),东西放在我手里实在是不安全,我也不强迫你,你在好好考虑一下,我明天再来。”
“不送。”
许一城也没想到打眼儿想都没想直接送客了,他知道十年前的那件事依旧没有让打眼儿放下。
那个时候打眼儿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用《素鼎闻录》做假的念头,他拿着仿制的那只明成化斗彩鸡缸杯想着让翁医令看到他这段时间的成长。
可刚一进屋,看到翁医令正拿着许一城整理的一些笔记看的兴起。
他以为他的东西也能如愿,但翁医令看过东西以后,本为也是很心,但雌鸡脚下啄食的那只蜈蚣的润色一看便是最大的败笔。
许一城站在假山一侧看着屋里的呵斥声,而翁医令的训骂声让打眼儿丢说了面子。
出门的打眼儿更是把这一笔账记在了许一城的身下,从此他们二人的关系也一步步出现了隔阂。
不过他内心的性格就是这样,从来都觉得他自己本事不行,一直在替翁医令做事。
他知道许一城第二天还会来,所以天黑以后便趁夜色带着朱莹莹坐马车往北平城外赶了,车子的颠簸下,朱莹莹感觉到一阵头疼醒了过来。
“我......我怎么在马车里,咱们这是去哪?”
“换个地方。就你这个年纪,还是想想怎么让自己强大起来,到那个时候再报仇也不晚。”
“我真的那么弱吗?”
“你自己心里清楚。”
“爷,出了北平城了。路上有几个喝醉了酒的东洋人纠缠,不过都打发掉了。”
“许一城说的事情,你找人留意一下,他是不会轻易来我的。这是要变天啊,医令公那边有消息了吗?”
“信都寄出去了,消息还没有。”
“沙囊虫又出现了,看来罗布泊那边的事情又有了眉目,古楼兰肯定不止那几座烂墙。楼兰城、孔雀河,漫天星辰挂穹天。葡萄酒、夜光杯,美人黄金万万两。我记得歌谣是这么唱的,科考队消失在荒漠里,太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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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又要搬村子!?我不搬!”
“尊者已经通知道大家了,说村子附近有危险,像十年前一样有怪虫子跑出来。”
“去去去,管这些干什么,我正烦着呢,再去给我拿几个馕。”
“吃吃吃,就知道吃,什么时候能放好骆驼。你知不知道对门娜依芭甫家的骆驼又怀了崽儿,也不上上心。”
“骆驼的风流债也要老子管,要去你去。”
吉拉布依看着桌子上只剩下几块羊肉和空空的酒碗,然后不耐烦地催促他女人去馕坑里取馕饼。
女人看着院子里一片脏乱差的样子,在取过馕饼以后,哭泣着从院门跑了出去。
这些游牧的牧民找个安身的地方简直不容易,光是寻找合适的水源都要花上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另一个原因就是这辛辛苦苦找到的海子,无论是谁都是不可能丢下它走的,况且那沙囊虫要说见过的话,也就只有尊者兰达蒂雅尔一人。
其实上一次迁徒的路上很多人都是颇有不满的,这不知道从哪里发了财的古扎雅慕简直就成了这些人梦想的样子,那就是一辈子不再为骆驼和海子发愁。
村子里私底下跟古扎雅慕暗交的人也不少,这些人都彼此不会相互承认。
连乌图尔利斯哥俩找到水源的事情都是吉拉布依通风报信出去的,你以为桌子上的这些羊肉是哪里弄的。
饱食过后的吉拉布依看到院里空荡荡的,理都没者会他女人的怪脾气,倒头上床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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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你想什么呢?”
“哦,怎么了?”
“自从你在尊者那回来,整个人神经兮兮的。”
“看来咱们又要搬家了。”
“不会吧!?”
“先别管那么多了,这些天不用去放骆驼,明天下午你跟爹去弄些树叶,越多越好。对了,海子里的水也尽可能地把水囊装满。”
“好吧。”
“你去干嘛?”
“放骆驼。”
“女大不中留啊,她的婚事我得抓点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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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头不对,力量不对,方向不对,都不对,不对!真是气死我了,真后悔那个时候没跟我爹学上几手。”
“就凭你,还是乖乖放你的骆驼吧。”
帮人家放骆驼的活很无聊,他得一直盯着到处吃草的骆驼,骆驼不跟牛羊那些温顺,如果把它拴到树身上太长时间,就是变得烦躁起来。
再者说了,麦吉苏提也不是那种愿意偷懒找地方打瞌睡的人,有的时候发起呆来,便会想到阿里阳甫上次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拿出一个木橛子把骆驼拴在了一片绿色矮灌植物那里,自己一个人半蹲下扎好马步,一拳一拳地朝着xiōng前打,而且越打越用力。
别看他瞧上去没什么信心,但对于古丽雅,他是谁会不会让出去的,像这样羞涩的情话,他从来都没有跟古丽雅说起过。
拳头虽然攥的很紧,但打出去的力道实则无力,几番过后,他便放弃了。
今天吃草的骆驼还算给面子,吃完后卧下来休息了,他看着一望无际的荒沙,也不知道以后他要在这地方待多久。
他刚靠着树身坐下,一个东西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打在了他的腿上,一转过头,他两只胳膊便被人给按住了。
“阿里阳甫,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的骆驼!”
“呦呦呦,瞧瞧这骆驼吃的还挺肥,你骆驼放的不错啊。”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松开。”
“别跟他废话,教训他一下。”
“说的对,阳甫哥,给他点颜色瞧瞧。”
“看清楚了,这道疤跟你有关系吧。”
“啊~咳~~~,你......”
也许刚刚麦吉苏提服个软,兴许阿里阳甫会放过他,只见阿里阳甫把袖口拉开,手腕下面有一条五六厘米的划伤。
他一拳打在麦吉苏提的肚子,人便痛苦地咳嗽了起来,其他人也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骆驼起身抖落身上的沙土,想要挣脱开地上的木橛子。
阿里阳甫用腰间的弯刀一下子割断绳子,摸摸驼峰脑袋起身上了骆驼。
“你最好不要胡来,这骆驼可是努斯库瓦的。”
“用不着你提醒我,把他给我绑上,拴在我骆驼后面。爷今天有兴趣,就溜你几圈,你可要给我跑起来。驾~~~”
努斯库瓦,这个名字是仅次于尊者的,他也是早年在沙漠里走商的人,而生意最早便是在精绝、于阗、车师、敦煌诸多小国之间开始的。
连阿里阳甫也得敬重几分,不过他还是当着麦吉苏提的面骑上了骆驼,并命手下准备把人绑在骆驼后面。
你想啊,人哪里跑得过骆驼,简直就是想借那手腕上的伤疤戏耍一下麦吉苏提。
“说不准,他跑的还真比骆驼快,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没错没错!”
“谁摔的鞭子?”
“阿里阳甫,快把人给我放了!”
“她怎么来了,你们俩快放人。”
“这不是嫂子嘛,麦吉苏提,没你小子事了,快牵着骆驼走吧。”
“算你走运,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
“我跟你爹说的事,你......”
“什么事,我不知道。”
“我哥嘴笨,汉人的话讲,就是婚事,对,婚事。”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爹做不了我的主,你以后也别送东西了。麦吉苏提,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她......她把麦吉苏提拉走了!”
“真是气死我了,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