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相搀扶着一直走,这条路真的很漫长,满眼都是望不到头的居民区。而且,越是深入,越是贫民的那种破房子,街道越发狭窄,有时候只能通过一个人。地上脏乱差得一塌糊涂,到处是恶臭的污水。小房子一个累一个盖上去,走在下面总要担心头上的房子会不会塌下来。
一路上二人越发困惑,但询问的每一个人,都肯定地说:“帝国大教堂啊,就在前面。加把劲,就走到了。”
没道理这么多人合着伙骗他们啊。
“不管了,和尚都是一家的。不论什么教堂,是个教堂,报上弗拉维大人的名号,也能混一口热饭。”安塞尔安慰着希林,二人继续前进。
有时候他们真的很困惑,还会询问路人:“帝国只有一座教堂吗?我们要找的,是最古老的、最大的那一座啊。”
“没错,就是前面的。教堂的建筑高耸,你们一抬头就能看见了。”
二人抬起头,远处的尽头,灰暗的空气中,伫立着一幢深灰色的建筑,云雾围绕着它盘旋,好像一座高山。任何一个外乡人看到了这个,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帝国最大、最古老的教堂吧。威严肃杀的气息沿着破旧的古街倾泻而来,一种莫名的崇敬感油然而生。
“但是……这个形状好奇怪的,不太像我们前天落脚的地方啊……”希林清晰地记得,纳特带着他们离开港口以后,走在繁华壮丽的帝国街道上,两侧都是漂亮的高档建筑。而那座伫立于街市中心的教堂,是一座巨大的穹顶建筑,四面都是闪着光的大理石贴面。夜色下也散发着高贵的气息。
面前这一幢,却是如此灰暗、破旧,像是伫立了上千年的老者。高耸的尖顶直指云霄。有些塔尖甚至歪了,看上去摇摇欲坠。
帝国,如此庞大,两个街区之间老死不相往来,更甚于两个国家。帝国的贫民与富人,就好像天上地下两个群体,一辈子都没有交集。每一个居民区的人都天生地认为,帝国只有这一座大教堂,这是他们的守护者,几千年来伫立在贫民区的中央。
希林和安塞尔终于走到大教堂的脚下,庭院里残破不堪,墙都塌了。里面都是些萎靡不振的穷苦人,随便划块地方窝着,到处都臭烘烘的,好像一脚踏进地狱似的。
“喂,有人嘛?”安塞尔拍拍教堂的大门。
这门也松垮垮地,蛀蚀严重,一用力就要塌了。一个好心的流浪汉提醒他,不是这个门,旁边那个。那个小门已经残破到没有门了,一块板子挡着。挪开板子就能进去了。
二人壮着胆子进去,不出意料,里面也破败到一塌糊涂。四处蒙着灰尘,雕像上的金漆不复,木胎开裂。外面的阳光透过天顶的高窗落下来,像一条银河那样穿过灰尘。
“有人吗?”安塞尔又喊了一声。
“别喊了,今天的粥还没熬好呢。”一个穿着围裙的小修士从大堂后面走出来。他看到希林和安塞尔后略略有些吃惊。二人的打扮,在那些难民当中很出挑。
“哟,你们这是……”小修士走过来看看,希林伤得挺重。可是他面露难色,有点捉急。“哎呀,我们长老外出,没人会处理伤口呢。你们先等一会吧。今天晚上也许能回来。”
再想问点什么,小修士就忙着没空搭理了。大堂后面的厨房,传出一阵阵带着怪味的饭香,就是他们所说的“粥”么?
希林和安塞尔坐在满是尘埃的大堂里面休息了一阵,少年因为过于困倦睡着了。他始终没有见到恶魔,真奇怪,这么久都没有出现,甚至错过他最爱的舞台表演,难道恶魔再也不来了么?
被小修士打饭的声音惊醒。睁开眼,他们看到几个小修士抬着大锅出来,给院子里的难民分发热粥。
“喂,你们不出去排队,哪还喝得到粥啊!”小修士还挺关心他们的。看到二人连个碗也没有,就去圣坛上翻找了一个杯子出来。“拿着这个。”
希林接过来一看,是个木质的圣杯,表面的金漆、宝石全都被撬下去,剩个不值钱的木胎在那。而且圣杯有些开裂,还漏了条缝。
他们又不饿,并没有出去。从门缝往外看,小修士们依次分发食物。稀粥而已,米糊和菜叶混合在一起,有种怪味。小修士们忙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拎着锅回来,看到希林和安塞尔还在原地。
“你们怎么这么笨?粥都发完了,你们要饿一整晚吗?”小修士于心不忍,又刮刮锅底,刮出半勺浑浊的汤水。“碗拿来,给你。”
希林捧着圣杯接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用谢了。”小修士没搭理他们,径自返回厨房。
希林有点好奇。他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如果恶魔已经不在,会不会他的诅咒也会解除?少年试了一口。
“呕——呸!呸!”希林只尝了一口,就立即呕出去。满嘴的灰烬与尘埃。
“哎!你们果然还没有吃过什么苦呢。”小修士非常无奈。
“所谓教堂,是天上和人间的共和国。容纳全体人的神圣国土。任何有需要的人,无论何种职业、种族,都被允许踏入。你们两个外乡人,看这副狼狈的样子也在帝国吃了不少苦头。在你们重新找到出路以前,这里的大门都对你们敞开。我们会提供庇护、供给食物。如果你们虔诚地祈祷,造物者也会酌情赦免你们曾经犯下的罪行。”
“谢了。”面对小修士慷慨的相助,安塞尔的回答有些过于潦草。
入夜以后,大教堂也没有灯火,月光照着地面。小修士所说的长老没有出现。他对着希林额头的伤口一筹莫展。安塞尔说可以帮他缝上,这家伙说的话,千万不能信。希林倒是突发奇想,觉得某个人也许能帮上忙。就是这一路也许会有点漫长,不晓得是否会顺利。
等到别人都入睡以后,少年悄悄站在大堂的神坛下面,寻找适合做临时祭坛的位置。他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有“嘎——!”的乌鸦叫声。
那只乌鸦,这一年来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每次需要帮忙的时候它都很给力,能够精准地定位要去的位置,比希林自己在泥潭里摸索快多了。
“过来,再帮个忙吧!”
少年伸出手,高窗上的乌鸦落下来,停在他手臂上。
这乌鸦的个头真不小,张开翅膀都能把少年拎起来。
“请帮我传送一下。你比万事通那家伙靠谱多了。”
乌鸦又一声长鸣,少年脚下的灰烬滚动起来……
待他再次出现在教堂的圣坛下面时,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用金丝线缝合好了。老妇人的针脚细密又精巧,几乎看不出缝合的痕迹。少年摸摸额头,伤口还有些略疼。
“哼,撒耶坦每次都是故意的。在伤口上留下那种恶趣味的痕迹。”
少年默默下定决定,下次可不要恶魔的缝合手术了。月光照射着静谧的教堂。无数疑问用上心口。这是什么地方?堂堂帝国,是有两座大教堂么?怎么帝国的居民,竟然对彼此的另一座教堂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