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口中所言的黑山猖獗,并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实打实的确有其事。
就在去年年底,袁绍出兵关中,与王允、吕布、曹操、刘琦共同享受诛杀董卓的胜利果实时,他的后方魏郡发生兵变,造反的士兵与黑山军会和,竟然一度侵略到了邺城附近。
袁绍在前线面对曹操和刘琦,他不能太过于表现出慌乱,因而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等到他返回河北之后,便立刻开始筹谋,并在今年展开了大举剿灭黑山军的行动。
彼时的黑山军,名义上虽然是贼寇,但实际上并州广大的地域都由他们所控制,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属于威震北疆的一大势力。
同时,张燕这个人颇有些外交手段,也知晓谁是能够与他站在一面的既得利益者。
以张燕目下的身份,只要是稍有出身的士族牧守,就不会跟他同流合污,除了黄巾军本部人外,张燕想在大汉境内找到上档次的同盟,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所以,张燕目下的盟友是外族,即匈奴的休屠部落和盘踞在雁门的乌桓,这些草原民族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大批量的雄壮战马,可以组成强而有力的骑兵。
黑山军人多势众,四营屠各和雁门乌桓拥有诸多骑兵,两相联合,势力极强,竟也有了可以与袁绍相庭抗礼之势。
袁绍正与这支强大的敌军交战,根本就顾不上其他的事情。
而以刘琦的推断,张邈虽然可以联合兖州士族,在政治上压倒曹操,从而进行推翻……但最关键的是,他的武装力量跟曹操相比,实在差距太大。
既然曹操和张邈注定不能共存,而他们眼下又都有派人杀死蔡瑁的嫌疑,既然如此,那索性就让他们战的久一点、激烈一点、胶着一点。
历史上以张邈为主导的兖州士族集团,在与曹操交手的时候,联合了正好从袁绍处仓惶逃窜而出的吕布。
但是现在的张邈,若只凭其自身力量与吕布作战,未免显得有些单薄。
“使君的意思,是想让刘备、公孙瓒等人,出兵兖州相助张邈?”
刘琦认真地道:“我认为可以试试,毕竟张邈一人不足矣作为曹操的对手,他想与曹操掰腕子,一定要有外援。”
“只是,当遣何人为使者去办此事?”太史慈问道。
刘琦用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沉思良久,最终道:“使者要分为两拨,同时进行,去往刘备和刘虞那边的人,一定要是智谋之士,而去往张邈那边的人,一定要是能够得到张邈尊重的名士才行。”
蒯良道:“我荆州之地,近些年来得天下士子蜂蛹而至,若要选出一位能够说动张邈的名士,想来应是不难的。”
刘琦轻轻额首道:“好,既然如此,有劳子柔公和异度,替我拟定几个人选。”
“诺。”
……
商议过后,刘琦宣布散帐。
而出了帅帐之后,蒯良一脸阴沉,一声不吭地向着帐外大步流星地走,表情极尽阴沉。
蒯越甚至都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兄长的速度了。
“兄长,为何要走这般快?”蒯越在后面呼喊蒯良。
蒯良的速度丝毫没有停滞,也不回答蒯越。
不多时,蒯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他走到帐内的小几旁,上面放着一个瓦壶,他也不从里面往外倒水了,而是直接拿起来,仰头这对壶“咕咚咕咚”地向喉咙中猛倒。
少时,便见蒯良猛然将瓦壶向着桌案上一放,喃喃道:“德珪死了,蔡德珪死了……”
蒯越紧跟着蒯良走进了帐篷,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心下很是惊诧。
“兄长,您这是做甚?”
蒯良慢慢地转过身,看向蒯越道:“异度,蔡德珪遇难,原先的南郡五宗族长,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顿了顿,却见他长长地叹息道:“你觉得为兄这心中,能好受么?”
蒯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沉思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兄长如何看此事?”
蒯良道:“南郡五族,昔日有我、蔡德珪、张方、贝羽、苏代五人,从打山阳刘氏来南郡开始,五大宗族族长,已亡四人……听闻前一段时间,黄祖亦是被刘使君收监,并用魏延代之,如今蔡瑁新亡,南郡宗族元老,唯剩我一人,刘使君的势力渐丰,此子不比刘荆州做事瞻前顾后,出手少有容情……我怕……”
蒯越慢慢地道:“兄长是怕,从今往后,蔡氏从今往后会没落,而刘使君则会对我们蒯家下手?”
蒯良闭着眼睛,音调略略有些发抖:“难保不会有这种可能,如今你我二人皆为中郎将,更有祺儿为那房陵一郡之长,蒯家老一辈的人中,在荆州各有职位,谁知道刘使君会不会盯上蒯氏?”
蒯越却笑了,他摇了摇头。
“兄长所言,越不甚赞同,兄长目下揣摩问题的角度,还只是站在南郡一宗之长的位置上,却不曾站在刘使君的位置上考虑。”
蒯良转头看向蒯越。
却听蒯越沉声道:“若是刘使君之志,只是坐领荆州一地,那兄长确实该为蒯家担忧,但以弟度之,使君之志绝不在荆楚一地!天下各州,皆有诸多宗族、世家、门阀,特别是越往北,则宗族门阀便越是林立,刘使君一旦扩张,则必然与各地的门阀产生碰撞,届时就地分利,刘使君岂能没有一地士族、门阀作为支撑?而使君从荆州起家,毫无疑问,能够作为使君最根本核心的,还是咱们荆州本土宗族士人。”
蒯越的话,让蒯良的心中略感安稳。
“不错,不可只从一郡的角度来看,为兄的眼界未免有些浅显了……这天下的门阀士族,又岂只有荆楚一地?远的不说,光是临近咱荆州的豫州门阀,数量远超咱们荆州数倍。”
蒯越摇头道:“其实我担心的倒非兄长所思之事,我想的,乃是刘使君麾下的各部势力,如今已是初具雏形,怕是越往后便越是复杂。”
“如何复杂?”蒯良奇道。
“刘荆州执政的这些年,在荆楚扶持了两股势力,一是学宫中的文人士子,眼下若是论及学子数量,我荆州已是位列天下各州之顶,二是他山阳刘氏的宗族势力,眼下除了南郡,荆南诸郡的郡守,郡丞要务,皆是他刘氏族中之人担任……”
蒯良一个劲的点头。
蒯越又道:“刘荆州扶持了这两股人,但刘使君却是常年征战在外,如今蔡德珪新亡,黄祖被下了郡守之职,我想接替他们位置的人,必然也都是刘使君麾下的军功武将……这些人与其他势力不同,那些战将一个个的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士,又甚得军心,以后征战时间越长,这些军功武将势力的瓜葛和能沾染的东西就必然越多……若是我等本土宗族得势,或许还牵制于他们,但如今德珪新亡,兄长又心有余悸,不敢展足,只怕今后数年,荆州军功将领之势会愈发庞大……说实话,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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