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要不……我把我爸叫回来,您自己当面跟他说。”
“妈要是能说,干嘛还要找你呀?”秦淮茹叹了口气,“小当,其实你干爸根本瞧不上咱们家,这么些年了,他的官儿越当越大,给咱们家半点好处了吗?这些年你妈我起早贪黑拉扯你们,照顾你奶奶,他没搭过一把手吧?平时给你和槐花点儿小恩小惠,那也只是锦上添花……”
“妈,您这么说就太没良心了吧?”小当不可置信看着秦淮茹,“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要不是我爸,咱家会怎么样?”
“怎么样?你们俩吃不上好吃的了,也就这样了。”秦淮茹道。
“妈,我是小,但不是傻!”小当瞪着眼睛看着秦淮茹,“为什么您把我当傻子哄?”
“你、你这什么意思?”秦淮茹道。
“我什么意思您明白!您说我爸没帮过咱们家……那您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和槐花认我爸?”小当颤声问道。
“你们两个小闺女天天往他一个单身汉家里钻,妈觉得这么不清不楚的不好,怕别人说闲话。”秦淮茹解释道。
小当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妈,就因为这个?只是因为这个吗?”
“不然呢?”秦淮茹皱眉看着小当。
“你胡说八道!”小当激动叫了起来,眼泪又瞬间掉下来,“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我是你女儿,你为什么连我都骗?为什么呀!”
“我、我怎么骗你了?”小当的话让秦淮茹有些懵,她不知道自己哪儿没说对露了马脚。
“那年你去我爸家里求他收我和槐花当干女儿,我就在窗户外面!”小当泪雨滂沱,盯着秦淮茹一字字道,“包括你给我爸怎么跪下,我爸怎么说的,你跟我爸怎么保证不打着他的旗号干坏事儿……这些我都听见了!妈,您现在跟我说是怕别人说闲话……你、你为什么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当,妈跟你爸能说实话吗?你这孩子真是一点儿也不懂事儿!”秦淮茹急了,“妈要是跟你爸说实话,人家大不了就不跟咱们来往了,他怎么可能还收你们俩当干女儿?”
“那你这不就是想让我爸收我们当女儿吗?”小当含泪质问,“您要是只是怕别人说闲话,不来往就不来往了!”
秦淮茹呆住了,她张了张嘴,突然叹了口气。
“是,我当初求你爸收你们,的确也是当初妈走投无路了。”她说了一句,眼泪又掉下来了,“妈那时候太难了小当,你哥刚坐牢,你奶也被送去农场了,我拉扯着你们俩无依无靠,妈真的是慌了……”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刚说您让我们认爸只是怕人说闲话?”小当继续质问,“您为什么要说谎?”
“是,这事儿是妈没说真话,但……”秦淮茹想要辩解,但小当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
“那什么是真的?你说的什么是真的!”她流泪大叫。
“小当……”
“你别叫我!”小当哭喊,“亏我真为你担心,我怕你坐牢,但你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我没有……”
“你有!你一来就说要把我和槐花过继给我爸,让我以为你肯定要坐牢了!但你其实是想我求我爸帮你保住你的官位,你敢说你不是?”小当涕泪皆下,胸膛剧烈起伏,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小当我真不是……”
小当伸手止住她,泪水如断线珠子:“你说我爸没给过咱们家好处,我和槐花从小就被人欺负,后来,我跟他们说我爸是苏援朝,我爸是见义勇为、打了十几个坏人的苏援朝,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这是不是好处?”
“自从认了爸以后,我和槐花再也没挨过饿,这是不是好处?”
“后来您当官儿了,那些来家里送礼的说话一直都离不开我爸,要是没我爸,那些东西人家凭什么送给您?”
“您自己都承认过,您工作是靠我爸,当官儿也是靠我爸,您现在说我爸什么都没帮过咱家?”
秦淮茹张了张嘴,辩解道:“妈的意思是,除了这些,他再没给过我们什么。”
“为什么要把这些除了?”小当哭喊,“是不是别人的好心和善良到您这儿都要被您除了?您到底要什么呀妈!”
“小当!你能不能听妈说话?”秦淮茹恼羞成怒,“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听大人说话呢你?妈是在害你吗?妈这是为了谁?”
“你就是为了你自己!”小当瞪着她。
啪!
“你再跟我犟一句试试!”秦淮茹面色铁青,“我是你亲妈,不是你仇人!你为你妈做一件事儿就这么难吗?妈把你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贾当,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看你以后也别认我这个妈了,我也当没你这个女儿!”
小当捂着脸惨笑:“你放心,我会问问爸的,您的目的达到了。要是真像您说的,你得去坐牢,我就求爸放过你……”
秦淮茹看着小当,道:“你跟你爸说,大家都是为了过日子,干嘛要跟人过不去?和和气气不好吗?他这些年不是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到最后弄得谁都不好……”
“威胁的话,您自己跟他说。”小当使劲吸着鼻子,擦干净了眼泪,打断她冷冷道,“当妈的威胁女儿已经够离谱了,哪儿有当女儿的跑去威胁爸爸?”
说罢小当扭头就走。
秦淮茹面色阴晴不定看着小当的背影,突然大叫:“那不是你亲爸!你亲爸叫贾东旭!他已经死啦!”
小当捂着耳朵头也不回地撒腿狂奔。
秦淮茹默默在原地站了半天,也转身离去。
李新民等到天黑也没等来秦淮茹和许大茂回话,他就知道,这两人靠不住了。
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他想要见苏乙,他想要亲自跟苏乙谈谈,只可惜他打听了一圈都没人告诉他苏乙在哪儿,倒是被他打听到了另外一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调查组明天就会进厂!
末日将临!
星月下,一辆车缓缓驶入大门,停靠在小楼旁边。
楼里客厅的灯一直亮着,穿着睡衣、披着外套的文母打开了院子里的灯走了出来。
“妈您怎么还没睡?”文慧从副驾上下来,走进院来,苏乙从后座位置大包小包往下拎。
“这不等你们吗?”文母道,“怎么这么晚了?八点那会儿不就说最后一家了吗?”
“阿姨。”苏乙拎着东西也进了院。
“援朝啊,阿姨给你炖了鸡汤,还在锅里热着呢。”文母笑道,“这大包小包拎着什么呀?你们不是去看人了吗?怎么?东西没送出去?”
文慧搀着母亲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好气又好笑白了眼苏乙道:“您呀,还是见识少。谁说拜访人家要送礼的?您见过拜访人家从人家家里往回拿东西的吗?甚至是主动问人家要?”
“啊?”文母傻眼了,看看文慧,又看看苏乙手里的大包小包,将信将疑道,“这是……跟妈开玩笑的吧?那这不把领导们都得罪啦?这也没这样……援朝啊,你要是缺啥,你跟阿姨说,阿姨给你买。”
“阿姨,我什么都不缺,这是领导们太热情,人家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拒绝。”苏乙笑呵呵道。
“是吗?”文母跟听外语似的,下意识看向文慧,想寻求翻译。
“您甭操心他,他聪明着呢。”文慧看向苏乙的眼神充满笑意和骄傲,“他有自己跟领导打交道的方式,今天见过的领导们,大都对他印象很好,都夸他呢。”
“是是是,你爸也跟我说别让我操心。”文母笑了起来,“援朝,小当一直等你还没睡呢,你去看看她有什么事儿。我去厨房再弄点儿吃的,你待会儿跟小当说完话记得带她也下来啊。慧慧,你来给我帮忙。”
“妈,我去上厕所!”文慧眼珠一转,就要开熘。
但文母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文慧的耳朵,文慧呲牙咧嘴直吸凉气:“妈妈妈妈,我是亲的,亲的!”
文母尴尬对苏乙一笑:“去吧去吧,去忙你的,这儿没事儿啦!”
苏乙笑呵呵对文慧眨眨眼睛,转身离去。
“妈,我在援朝心目中可是淑女,你这样毁我形象啊。”文慧揉着耳朵抱怨道。
“淑女可不会偷懒。”文母哼了一声,“都快要过门的姑娘了,一说进厨房你就开熘,到现在你连挂面都不会下,以后你嫁过去,怎么过日子?”
“援朝说了,做饭的事儿不用我操心,我以后负责洗碗。”文慧跟着母亲来到厨房,洗了根黄瓜,掰了一半“咯嘣咯嘣”嚼了起来。
“那还能老让人家援朝做饭呀?”文母道,“你是女人,不会做饭像什么话?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活下来的!”
“我吃大锅饭,要么有别人帮我做。”文慧笑呵呵道,“再说了,援朝也不用老做饭,还有小当呢。”
“不嫌羞!指着孩子照顾你们,我都替你丢脸!”文母没好气骂道。
顿了顿,她悄悄往楼上瞅了瞅,凑到文慧跟前压低声音道:“小当见过她亲妈明显是哭过,眼睛肿肿的回来的,我问她什么也不说,这孩子也乖巧,跟我有说有笑的,跟没事儿人一样。慧慧,到底怎么回事儿?”
“甭操心,援朝自己会解决的。”文慧掀开锅盖闻了闻,“妈,待会儿你盛汤的时候别给小当盛带皮儿的肉,她上回跟我说她害怕吃鸡皮。”
“好,知道了。”
楼上。
苏乙敲了敲文慧的房门,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小当站在门后,明显有些强打精神,对苏乙笑了笑:“爸,你回来啦?”
苏乙点点头走进来,环顾一周道:“听你文姥姥说你找我有事儿?”
“嗯,我先给你倒点水。”小当去拿杯子,“爸,你吃饭了吗?”
“你文姥姥在坐了下来,“坐吧,别忙活了。”
小当还是给苏乙倒好了水,然后走过来坐在苏乙腿上,抱住苏乙的脖子,把脑袋靠在苏乙的肩膀上。
苏乙笑呵呵拍拍她的背:“你妈找过你?”
“嗯。”小当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道:“爸,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你说。”苏乙道。
“孔二民以前帮您干过什么事儿吗?”小当问道,“他干的事儿是不是不能被别人知道?”
“当年我为了给家里装马桶浴缸,就故意把水管挖断了,然后借着这个由头把咱家厕所装好了,顺便把全院儿的水路改造了一下。”苏乙道,“这事儿当年不能被人知道,现在没什么了。”
“那要是别人拿这事儿告你领导,你们领导也不会骂你咯?”小当又问。
苏乙笑呵呵摇头。
“那就好。”小当抱着苏乙,又不说话了。
苏乙道:“不给你妈妈求求情?”
“爸,您早知道我妈会找我?”小当问道。
“是。”苏乙点头。
“那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小当抬起头看向苏乙,“万一我现在真给我妈求情,那你怎么办?”
“那就是我没教好你。”苏乙道,“我一直都在教你独立思考的办法,要是一涉及到自己亲人身上你就失去了这种能力,那证明爸爸没把你教育好。”
小当又把苏乙抱住,把脑袋埋在苏乙肩膀前,闷声道:“您让我看到我妈妈对我撒谎的样子,看到她利用我们的感情,爸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我肯定不会对你妈妈网开一面的。”苏乙笑了笑,“所以我和你妈妈在这件事上必然是对立的。这件事要么我来告诉你,要么你自己从你妈妈这里发现真相,只有这两种可能。我是你爸,我知道你肯定会选第二种方式。”
小当怔怔出神,道:“爸,我妈妈是坏人吗?”
“你读过的很多书里都有被封建思想荼毒和压迫过的妇女角色,你觉得你妈妈是坏人吗?”苏乙反问。
小当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