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对应关系的人,就会在这种世界线收束之下,变得越来越像,像是——。
“所以,苏文笙的前后态度才会改变。”苏明安沉吟:“因为时代的融合度加深了,他受到了其他时代‘苏文笙’的影响。”
他想起了苏文笙曾经对他说的话。
……
……
……所以,果然还是不同的,只是像而已。
逝者已逝,再像的人也不是他们了,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就是梦巡游戏,我们已经推出了它的本质。”诺尔说。
从可以看出,梦巡游戏的本质——是让人类化为第四天灾进入其他时代。通过完成任务、对话、买卖、刷好感等交互方式,加深不同时代之间的融合度。
只要现世的人们降临其中,无论做出任何事,都会让两个时代在某种意义上接近。
苏明安越发体察到这个世界的广博。
梦巡游戏,确实是令他最为震撼的地方。任何人的人生只要稍微作些更改,就可以变成一场游戏。
——其他时代正在发生的事,由“梦巡”稍作修饰,便变成了——可供玩家们体验的游戏。
——其他时代的人类的人生,由“梦巡”稍作伪装,便变成了——可供玩家们体验的游戏npc。玩家可以改变npc的态度、行动和规划,尽情搅乱他们的人生。
——其他时代的人类的情感与家庭,由“梦巡”稍作遮掩,便变成了——可供玩家们参与的好感度系统,和游戏中的功能。
——其他时代的正面反馈,如功力提升、获得金钱、获得宝物等,由“梦巡”稍作置换,便变成了——可供玩家们兑换的。
只要增加任务提示、增加数值化显示、增加生命值与法力值计算、增加跟随式任务追踪、增加梦巡灵点这种游戏正向反馈,就能让“世界”——变成一款名为时代的“游戏”。
战争年代的士兵们,抛头颅洒热血,拼死护送小女孩的这段史实。变成了——非对称追逃类竞技血压游戏。
古代的大皇子殿下,一心为民,不肯投身黑暗,制止异种王苏生的这段史实。变成了——选项选择类即时动作古风游戏。
蒸汽时代的少女,被选为神女,带领人们度过世界危机的这段史实。变成了——温馨治愈养成类模拟游戏。
而玩家们化身第四天灾,进入游戏、改变游戏、搅乱游戏。他们好奇于任何一个垃圾桶,好奇于居民房屋里的任何一个陶罐和箱子。甚至因为好奇会掉落什么奖励,就去杀死一个人。甚至因为想要触发某条黑暗支线剧情,就去屠戮无辜、主动入狱、光着膀子在街上大叫。
在梦巡的认知下,
在游戏的遮掩下,
在神灵的欺骗下,
在人们的肆意妄为的第四天灾“游戏心”下——
……
——由此,
——游戏成为了人生。
……
——他人的成为了你的。
——你的成为了他人的。
……
空中传来红茶的清香。
诺尔吹起茶表面的泡泡,他好像很执着于这种有些幼稚的行动,就像追逐彩色气球的小孩子。
“将化为,将化为……神灵真是好手段。”诺尔轻叹道:“世界……游戏……”
真是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名词连锁。
“游戏”在这里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它不再属于平面,不再属于屏幕之内,不再属于娱乐的工具,也不再属于……单纯的0与1。
苏明安将这些理顺的线索收归脑海,望向诺尔:“所以前几天,你一直在别的时代吗?”
诺尔说:“我在一个魔女与黑魔法的时代,时间大概是旧日328年,自始至终没有遇到你。”
……
……
怪不得,在那次废档中,诺尔会是这么一副风格独特的服装。当时苏明安没有细想,现在才发觉——原来当时的诺尔是千里迢迢从魔女时代赶过来的,不然诺尔不可能在现代穿成这样。
但是……
苏明安望着诺尔,忽然对起了暗号。
苏明安发出暗号——死档。不说。时代。
诺尔回复了暗号——不。
苏明安发起暗号——为什么。
诺尔犹豫片刻,回复了数个暗号:
占卜,魔女——
不能说——
神灵——
保险起见——
尽管诺尔只是回复了四五个名词,苏明安却理解了诺尔的意思。他们的暗语本就不能长段长段的交流,凭借名词就已足够。
苏明安回复暗号:现在、融合——
诺尔回复——对、第五个、游戏。
苏明安回复暗号——难度
诺尔回复——好玩
……
他们的暗号来来回回,交流了大量信息,如同海下潜伏的巨型冰川,交织着看不见的鱼群。
从表面上看,却是诺尔在邀请苏明安喝茶,二人聊闲话吃布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神灵会追上我们吗?”苏明安回头看了一眼。远方山脉连绵,金红的朝阳照耀着人世间,与他并行的只有火烧云般的橙红色彩。
诺尔笑道:“暂时不会。神灵本就不能直接对我们动手,祂只能使用言语的力量,诱惑水岛川空和薛启夏这样的人成为神女和神子,让他们接收上古遗留下来的力量。但只要我们这边也有人接受了上古遗留下来的力量,就能与他们抗衡。”
“千年前的遗存吗……”苏明安点头。神灵是唯一记得历史的人,所以祂知道上古遗迹在哪,怪不得水岛川空能那么强。
可诺尔说,苏明安这边也有人接收了上古遗存,这就意味着,苏明安这边也有人投靠了神灵?
“是萧景三。他不是投靠了神灵,而是投靠了另一个同样记得历史的人。”诺尔说。
苏明安失语了片刻,想到一种可能性:“……投靠了异种王?”
他一直觉得星空上的叠影就是异种王,神灵想要驱逐异种王,才会想要毁灭世界获得某种力量。所以神灵是反派,异种王也是反派,这两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这两个都是敌人。”诺尔说:“但是……我们与虎相争,就只能与另一只虎谋皮。否则,我们暂时没人成神,很难在虎口下生存。就算异种王心怀鬼胎,我们也只能从它那换取力量,和水岛川空这样的人抗争。”
“萧景三……”
苏明安感到口中有些干冷。
水岛川空获得那么强大的力量,神灵不可能白白给她,她肯定要付出。要么是人格,要么是尊严,要么是其他的限制。所以,向异种王寻求力量也是同理,肯定要付出自己难以想象的代价。
“萧景三他……付出了什么?才能强大到……抢回我的尸体,甚至拖住了神灵?”苏明安说。
诺尔凝视着他的双眼。
将红茶缓缓放下。
清脆一声。
“自我。”
这样一个词汇从少年口中吐出。
这个词汇,听起来不是多么沉重的代价,像是比不过生命与灵魂。但它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比生命还重。
萧景三他……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对于这个人,苏明安一开始的印象并不好。萧景三杀了那么多人,又轰炸稻亚城,虽然后来证实是萧影所为,但萧景三确实处刑过都市守护部的人。他不是什么纯良的好人,为了他那偏执的“天堂”,他手上染了许多血。
但是,恶人也会为了世界付出代价,也会做出如此牺牲。
一个人的善名与恶名,不是简单的黑与白。
诺尔抬起头,他也戴着一条耳坠——红蓝交织的耳坠。在诺尔的那个魔女时代,诺尔是类似“苏明安”的主角定位,他获得了类似“心脏之血”的这种记录历史的道具。
苏明安已经将耳坠拖进了装备格,诺尔却仍然戴着。朝阳之下,耳坠亮晶晶的,苏明安能清晰地看见耳坠之间流淌的红——像无数人交织的血管,像无数条小溪般流淌的血液。
历史啊……时代啊……命运啊……世界啊。这些浩瀚而沉甸甸的词汇,本该不集于渺小的个体,更别提十几岁的少年人。
但这些东西,却已经被浓缩在了这条耳坠里,浓缩在了他们的肩头。
“这次的特效药大雨下了两个小时,就停了。应该是圣城夺回了控制权,导致山田町一他们的军队撤退了,所以被迫停了雨。”诺尔说:“这一次的特效药大雨,唤回了大约一百多年的‘过去’与三年的‘未来’。”
“……三年。”
苏明安叹息。
他在假死前,就看到时间有加速的征兆。看来这一场大雨,让时间加速了三年。
应该已经发生了很多事。
苏洛洛现在应该二十一岁了,她过得怎么样,有成为最出色的娱乐主播吗?李御璇他们的人类自救军队发展得如何?三年过去,支持旧神的人们会不会已经因为旧神的死亡而放弃?
这种时间的加速,在玩家们的感知中像一场快进的幻灯片,玩家们能知晓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也大概知道自己在这飞速逝去的三年中经历了什么,不会切切实实经历三年,却也不会脱离现实。
“走吧。”诺尔忽然起身,碟子里的布丁已经吃完:“我们到了——人类自救联盟的驻地。”
……
乌鸦的高度开始下沉,
远方的朝阳一寸一寸回归山峦。
苏明安低头,他看到了——
层峦叠嶂般的轻轨与高架桥,盘旋在城市之间。嶙峋怪石般的高楼大多有几十米高,涂抹着高饱和度的色彩。灯光如同蟒蛇遍布管道与高楼,即使在白日依然显得光怪陆离。
古风的檐角与机械化的钢铁混合,人们房前的红灯笼绣着西方十字架的元素。最中央的——是一座高大的教堂。
令苏明安目瞪口呆的是——教堂的广场上,屹立着一座——他自己的雕像,高达十几米,雕像旁边围满了菊花。即使这时,仍旧有许多玩家站在雕像前哭泣。有人跪地磕头,有人埋头奉香,有人在捐功德钱,有人抱着他的黑白照片狂哭。
“苏明安……走好……啊啊……苏明安……”
“苏明安……呜呜呜……苏明安……”
看得出来,玩家们真的非常伤心。
看着苏明安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诺尔笑了出来:“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毕竟,你还活着。”
“欢迎来到——”他张开双臂,像在拥抱狂风:
……
“——旧日830年,旧日622年,旧日512年的年代。”
“死而复生的旧神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