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霸,甘宁躺在一辆大车顶,一手作枕、一手举着一本兵书,心不在焉地看着书。
瞭望塔上的哨兵们,悄悄议论:“看看咱甘大队长,可真是好学啊!”
“那是!咱汉安军的军官们,哪个不好学?”
“是啊,军官们月月考核,不进则退呐。俺就是识字太少了,要不然,我也参加培训班去……哼哼,到时候升个小队长,还是有希望的。”
“得了吧你,斗大的字认识不了一箩筐。好端端的一个「大」,你偏偏认成「太」……就你带把儿?真不晓得,你是球大、还是球太大——太大的,那是叫驴!哈哈哈,一个土字,你认作干…干屁呢?人家胆子大,叫赵曰天!你倒好,胆子大不大,另说。勇气倒是可嘉……裘曰地?就你这水平,呵呵,还梦想当小队长?”
“莫欺少年穷……呃,别欺负我年少傻兮兮的啊。我咋就不行嘛?咱们付队长,不就是在军营夜校里面,才学的识字么!人家不一样当队长?”
“那能比吗?人家付队长,一有闲暇就在学东西,你倒是在干啥?”
“咋了,我闲暇时,呆树下发呆、尿尿…呸,发呆数蚂蚁——我不能学人家数蚂蚁吗?据说,当年文指挥使,他老人家,就经常蹲院子里数蚂蚁……还光数公的!”
“去你的,吹牛批,要分清楚牛是公是母,要不然,就是吹牛鞭了,别到时候爽了公牛、豆汁浇你一头。数蚂蚁,哪需要分公母?出来刨食的蚂蚁,哪只都是做工的!”
“就是,一窝蚂蚁里面,只有蚁后才是母的,蚁后一直呆在窝里,就从来没有出来过。”另一名哨兵补刀。
“咦,赵二狗,你咋知道这些东西的?你连名字都不会写,还能知道这些读书人才知道的事儿?”
“王营长告诉我的!说是文指挥使他老人家说的,准错不了!”赵二狗说的一脸决然与自豪!
“哦,那是那是,既然是文指挥使说的,还真错不了。”
涉及到已经开始神化的文呈,三人毫无异议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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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哨兵议论的热闹,殊不知,他们眼中“勤奋好学”的甘宁、甘大队长,此刻嘴里,却哼着从文呈那里学来的歪曲:“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搞不搞……草!草,我再草!”
小鸟还没呱唧完,马蹄声起,几匹快马迅疾冲入营门,探马高吼道:“敌袭,敌袭!丑时中方向,敌军骑兵一千左右!敌袭,丑时中方向,骑兵一千!”
丑时中方向,便是三点钟方向,这是汉安军特有的方位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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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马的吼声,吓的甘宁的小鸟赶紧飞走了!
甘宁爱的人,他们就快要来到…
惊的甘宁一挺身,连呼“草,我草,我还草”,旋即一个鲤鱼打挺,站在车顶厉喝:“哨兵,发讯号,向王营长报警求援!给我继续,仔细观察敌情!”
三个瞭望塔上,各有三名哨兵值岗。
闻令,哨兵们摸出怀中火折子“呼呲呼呲”吹着火,赶紧点燃二踢脚!
“嘭……呼……嘣!”地一声,二踢脚在半空中炸响。
敌情紧急且敌人势大,哨兵使用的是“四级警报”,一共四枚二踢脚,连续发射!
片刻之后,又是四枚;
直至解除警报之前,哨兵会一直以这样的频率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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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安军营中,顿时紧急动员起来!
留守的护卫中队五十多人,随即冲出营帐,爬上围栏里边的脚手架,齐刷刷地将手中连弩,对准外面。
后勤兵取出连弩、箭矢,赶紧将连弩里面的弹簧压下,用机括勾住,随后往竹筒里面填充箭矢!
汉安军的连弩,外形有点像马克沁机枪,六枝竹筒做成的“箭管”围成一圈,只有弹簧、装填弹簧的管子、机括部分,是由精钢打造。
不是用火药作动力源,就没有膛压。
因此,装填箭矢管子,用坚韧的箭竹竹筒制作,可以节约不少成本和重量。
其制作难度,也因此低了不少——制作枪管,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更别说批量生产了。
后勤兵装填速度极快,装好之后,就拼命往军营三面脚手架上,摆放成堆的连弩!
军营有一面是数十丈的陡坡,那处并不需要太过戒备,敌人的骑兵,更是无法从那个方向冲上来。
后勤兵、骡马饲养员、伙夫、书吏、传令兵…数十名非一线作战的军士,也纷纷爬上脚手架,协同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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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之后,众军士隐隐感觉大地颤抖!
远处,黄沙滚滚,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地皮颤动的更加厉害。
百骑齐奔,那声势,都有点骇人,更何况是上千骑兵同时冲刺!
躬身躲在木栅栏后面的新兵,个个不禁手心湿濡、脸色苍白,嘴唇发干…
“四娃子,海娃儿,吞口儿,尔等心里,是不是有点发虚?”
新兵们犹豫了一下,一齐点点头。
旁边的老兵低声道:“尔等虚个啥子?是不是见敌人太多了?”
新兵们继续点头。
“虚个鸡儿!尔等咋是傻儿哦…不过是四条腿的靶子嘛,箭矢射进去,照样是个死翘翘!喏,敌人人头多,我等的箭矢多!我军一百二十人,敌军一千,还摊不到一人射击十支箭哩!”
老兵砸砸嘴,咧嘴一笑:“多来点敌人才好咧,都是军功啊。你不想让家人,早点搬进军属农场?”
大地颤抖,心也随着闷雷般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噗通噗通,狂跳不已!
海娃艰难地干吞一口,异常坚定的说道:“想!我想让弟弟妹妹、想让我的寡娘,去军属农场里,过上没人欺负、过上饥馑无忧的好日子!”
四娃子也点点头:“我也想。虽说,现在老家没人会欺负军属,可农场里面,人人互帮互助,还有专门的官爷帮扶、照顾,还是军属农场里面过日子,才是神仙日子啊。”
如今的汉安城里,你若是拦住一个人问:你幸福吗?
你会得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回答:“我不姓付。我姓王,我爹姓王,我大父还是姓王…隔壁老王那个王。”
“我不姓付。我叫狗剩,没有姓……要不,我跟斗你姓?”
“我姓付。每次去吃陈氏快餐,伴当们,都叫我付钱。其实啊,我名叫前,是眼前的眼,呸呸,前面的前……”
只有军属农场出来的人,才会老老实实、一脸满足地回答你:“嗯,我幸福!托文大人他老人家的福,俺一家子,可幸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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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家人进军属农场,就得立功!”
老兵一脸煽情:“我是赶上命好,第一批搬进了军属农场。我也就是跟随文指挥使他老人家,在岳池县打过仗。嘿嘿,现今我爹娘、我婆娘,是过的啥日子,尔等也晓得噻!”
“神仙日子!”新兵们异口同声。
“想过上,我陈三这样的好日子不?”
“想!”
“做梦都想!”
“那就立功噻,好日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陈三笑道:“敌人多,怕啥子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剁一双!”
海娃接过话头:“来十个敌人,我就射他两筒利箭。多余的两支箭,算是赏他们了!”
“哈哈哈,好!听着,等会儿只射马上的敌人,落马了的,别管他。”
陈三扫视一圈,“若是要摆鸳鸯阵,大家一定要谨记作战规范,互相要配合好,听明白了吗?”
“明白!”
陈三说完,羌人骑兵已经冲到不足百丈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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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人骑兵,丑时中方向,烟尘遮蔽,看不清敌军数量!”
哨兵大声报告着敌情。
甘宁站在军营中间的瞭望塔上,紧紧盯着远方,嘴中高喝道:“哨兵,连弩全部上弦,无需射杀敌人,务必留着连弩自保!”
哨兵们高声领命。
“众将士听令:三十丈,开始射击,平射,三轮!”
甘宁厉喝道,“三轮过后,编号单数的军士,抬高连弩,阻隔敌骑后军,六轮,抛射!”
遭遇大规模的袭击,务必要将敌人的后续兵力,尽量阻隔在战场之外。
这样的话,敌人就很难形成连绵不绝的攻势,从而降低对方的人数上的优势!
这样,才能使得自己面对的敌军,始终只有前面那一部分。
如此一来,己方的作战压力,就会减小很多。
纵使敌人千军万马,我只管,将正面之敌,统统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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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大地,好似打冷摆子,浑身筛的厉害…
黄沙滚滚,浓尘中的羌人骑兵,一面打马冲锋,嘴中一边“欧欧欧”地怪叫,意图先声夺人,摧毁对方的抵抗意志!
八十丈、七十丈、六十丈…
甘宁紧紧盯着营盘三面的小旗子、小土堆……那是用来测距,是前哨营军士们,早已提前丈量好了的。
“嘛哩嘛哩哄,倒栽葱!蜗牛爬葡萄架,摔死它!”副大队长轻声念叨一声。
话音刚落,“津嘶嘶…”羌人的战马一声惨鸣,“嘭”地一头栽倒在地!
砰砰砰,大地好像病情加重,颤抖的更加厉害,身若筛糠…可惜没有钟大爷入股的「莲花清瘟胶囊」,白云出品。
必须是这个牌子的。
无数冲到最前方的羌人战马,纷纷栽倒,前赴后继,像帝企鹅跳崖。
骑在战马上的骑兵,嘭地被战马狠狠地甩了出去,顷刻间不是被踩死踏残,就是化作护花肉泥!
有些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