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练字练字,最好每天能认一百个字。”覃大婶笑道,“不成想,老了老了还要与小郎一起学劳什子‘知识’,那么,该开工了罢?”
开工!
卫央转过身,一哼一哈又唱着“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多鲜艳”,溜溜达达又回屋练功去了。
冯芜的侍女好笑道:“不知又想出了什么招儿——娘子你该多吃些肉了,你瞧你,跳起来都没……”
“闭嘴!”冯芜大羞怒,忙拉过大氅,也急匆匆回屋了。
侍女奇怪道:“我是说,跳起来都没我跳的高,恼甚么?”
马夫家的笑道:“莫惹她着恼。你教咱们认字最好,来,这个万钱的万字,咱们老是记不住,你再给咱们讲一遍,你讲得可好听了。”
这学习气氛多好。
早饭过,三三两两有人来吃饭,这几日吃饭的人多了起来,有一些钱的人,因官府要求每日申报取量,多的是愿在卫央这吃一顿的。
锦衣卫也有几人过来了,胡瑾没有来,马试千户却来了,进门便问了顺子:“你家小郎这几日练功可勤快么?”
顺子道:“可辛苦,每日吃饭都比往常多了好多呢。”
马试千户欣喜道:“那可真可喜可贺的很,少年人,每日饭菜可不能少了。”
顺子叹息道:“哪里能少了,咱们忙起来,冯娘子自会去照顾。”
马试千户犹豫一下才说道:“但这么闭门造车只怕出门不合辙。”
“急什么,小郎才多大,有的是出门的日子。”顺子道,“马大人吃点啥呢?往常是咱们给你们送过去,今天怎么想起亲自来了?”
马试千户没说话呢,一个总旗骂道:“还不是贼子越发奸猾了,咱们前天夜里分明找到了一个进出哈密的暗道,还逮住了几个影子,可全城搜查两天竟毫无查获,这才到处走走。”
顺子连忙道:“咱们这里可没有什么贼!”
“那是,谁敢到这里来啊。”总旗一笑道,“快取些饭菜,吃饱了还得去巡察。”
“你们也要多加留心,你家小郎白天不出门,夜里也要当心。”马试千户叮嘱道。
顺子当即道:“那不必担忧,我家小郎白天都不出门呢,何况是晚上。”
正说话,门外马銮铃作响,刘都司李都司并肩而来,进门直问道:“卫兄弟,咱们请你写的那奏报可写好了?王爷请你去府上一趟!”
“他娘的,怎么又找我?”卫央忍不住骂一声,猛然惊觉道,“不对,我怎么见了你们就想骂人?”
刘都司哈哈大笑着说:“咱们从军的,哪里来那么多文绉绉的词语,想是与咱们相熟太久,卫兄弟也沾了咱们的脾气。”
卫央恼怒道:“不去,不去,说什么不去,你们都回去,我要好好读书了。”
李都司叹道:“卫兄弟,你这番话,可真与楼里的姐儿,一边羞答答地说着,啊,你走开,人家在唱曲儿,一边把手帕扔在咱们怀里一样的,这真是……”
“滚!”卫央舌绽春雷大怒道。
刘都司笑道:“这就有‘姓李的,你他娘的上不上,不上滚出去,老娘要睡觉’一样的了,当真是气吞山河,干脆利落,爽快得很哪!”
李都司怒道:“分明是‘姓刘的,你行不行了,不行吃药去’……”
正胡闹,冯娘子柳眉倒竖,走出来喝道:“说什么?你们两个再敢但说一句,将你们打出去,小郎可还小,勾引坏了他仔细扒了你们的皮子!”
那两人当时变色,连忙苦笑道:“是是是,咱们失言了,往后绝不敢胡说。”
冯芜斥责道:“在外头,尔二人乃是王府的脸面,这等龌龊的话,叫旁人听到直管说王府的规矩不森严,不读书可以,不知羞怎成?!若勾引小郎学坏了,我必去郡主面前,细说你们的不是,到时打杀也打杀了,看你们怎么说话。”
卫央解气地打开窗子,趴在上头大笑道:“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往后小心些,一时不周全,仔细你们的皮!”
冯娘子又呵斥道:“小郎也不可胡说八道,自古军卒多粗鄙,然,古人也不少龙城卫将军,少年霍骠姚,岳爷爷可曾粗俗浅薄?徐将军何时满口脏话?小郎既推崇唐太宗,也当知人家也是史书上彪炳千秋的风雅之士。”她柳眉展开,徐徐教训道,“为上位者,自可与军卒同甘共苦性命互托,但若把粗俗当好话,那也只是个顶天了百人敌的莽夫。好行为当然要互相学,可这等满口粗话的行径,小郎何不善加劝谏勉励改之?”
叶大娘叫好:“冯娘子这话才见道理!”
刘都司出的一声笑,又见冯芜瞪视过来,连忙收住笑脸,正色道:“卫兄弟,你可要带着咱们学好!”
卫央默然良久,他感觉自己现下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是,冯娘子金玉良言,我必一一遵之。”卫央趴在窗子上拱手,懒洋洋地道,“刘兄,李兄,前夜练功受了伤,今天困乏的很,请你们覆上一言,请王爷细听,就说卫小郎身体不爽,正在家养病,今日就不去打扰了,待春暖花开,定欣然而至。”
二都司心中齐声骂道:“你受个鸟伤,前夜活蹦乱跳抓了九个高手。”
刘都司嘴上说道:“啊哟,那可麻烦了。伤重么?要叫郎中么?小小年纪你可切莫练坏了身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李都司劝道:“不着急,你不着急,还小,你还小,待长大一些嘛,功夫自然是会好,听话。”
卫央总觉着这两个鸟人话里有话,可又不知到底有什么话。
这时,马试千户出来告诫道:“卫央,既是王爷要请你,你去一趟便是了……”
“不去,这老头,他竟叫我给他写个什么《整顿河西诸卫劄子》,那能是我做的?什么锦衣卫,兵卫,镇戎军卫乃至屯田卫,乱糟糟我哪里写得出来。”卫央发牢骚,“不去不去,我一个小孩……”
“咦?王爷又嘱托这等大事了吗?”李都司拉了下一急的刘都司,嘴上惊奇道,“不是请卫兄弟写个婉拒越王求亲的条陈吗?怎地又有这等大事了?”
卫央心中一惊,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三个意思。
越王来求亲,那定是代他某一个儿子向小郡主求亲。
这是第一重。
那么第二重,便是忠顺王对越王的不亲近。
这也就有了第三重,赵允伏并不看好越王这个皇帝的亲弟弟在激烈的储君争夺战中的前途。
当然,这老头也很可能极宠女儿,压根不愿意让女儿当劳什子联姻工具人。
“山雨欲来哟。”卫央心中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笃定,此事必将他被动卷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