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那火灾是说来就来的?”
这句话把物管经理气坏了。他怒视着西装男:“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电话给交警,验血验酒精?”
西装男高涨的气焰瞬间消散,他同样怒视对方,只是紧闭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两边再次沉寂,虎平涛问物管经理:“你们就为了这事儿吵架?”
物管经理用力跺着脚:“如果只是这样,我们也不会打电话报警。警官,你让他自己说我们值班的同事一再告诉他,已经没有车位了,进不来,只能停外面。可他倒好,嚷嚷着说他住在这儿,必须把车子停进去。就算没有车位也要停。吵到后来,他干脆坐进车里,拼命按喇叭。”
这么一说,虎平涛顿时明白了。
“按喇叭?”他继续做着记录,头也不抬地问:“按了多久?”
“按了十多分钟。”物管经理气鼓鼓地回答:“我是后来得到消息才赶过来。门口有监控,我们是有证据的。警官你想想,那时候才四点多啊!大伙儿都在睡觉,尤其是距离大门口最近的这幢楼,被他这么一搞,谁也别睡了。”
说到这里,对面那几个穿家居服的男人纷纷附和。
“是啊!我睡得好好的,就这么被吵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
“我儿子今年上初中,学校作业多,每天晚上都做到十一、二点。刚睡下去,才四点多就被吵醒。他六点就得起床吃早点上学,被这么一搞,今天上课肯定没精神。”
“我妈神经衰弱,醒了就没法睡等天亮了我还得陪她去医院好好看看你这人,一点儿公德心都没有。”
“保安都说没车位了,你还偏要闹着进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大晚上的吵得大伙儿没法睡觉,信不信老子找人收拾你?”
噪音扰民是令人愤怒的,何况还是从睡熟中被汽车喇叭声惊醒。听着周围人群传来种种充满怒意的言语,虎平涛完全可以想象之前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他注视着局促不安的西装男,讥讽地说:“你这是倒打一耙啊!还说别人打你注意你的言辞,现在可是有诬告罪的。”
西装男畏畏缩缩,却仍在争辩:“他们人多,把我围起来”
物管经理上前几步,怒道:“我们打你了吗?我现在就把监控调出来,看看究竟是谁的问题?你自己不小心撞在车上,转过来还诬赖我们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所有人都注视着西装男。
他沉默片刻,深深吸了口气:“反正你们就是针对我好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我在这儿停车,是跟你们签过协议的。两百块停一个月,你们既然收了钱,就必须为我提供服务。反正我的车就是要停进去,你们不准我进,就是违反协议。”
物管经理发出冷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随即转身,对站在身后的保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转身跑进岗亭,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份文件。
“这是停车协议。”物管经理把文件重重塞到西装男面前:“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你的钱,我们也不会对你提供任何服务!”
虎平涛就在旁边,把文件上的内容看了个大概。其中最重要的几句话,是这样的。
尊敬的车主你好,你已经严重违规小区规定,现在对你做出如下处理:记今日起,将你的车辆包月合同终止。请你尽快到物业领取所剩款,谢谢你的配合。
这份文件显然是匆忙中打印,其中措辞不当,也有错字。比如“违规小区规定”,“记今日”等等。
西装男看着手上的文件,又惊又怒:“你们凭什么终止合同?我我要告你们!”
物管经理没理他,转身对虎平涛解释:“我们这个小区车位有限,从来都是先到先停。后面进不来的,就自己在外面找地方。以前就因为同样的事情起过纠纷,可谁也没有像他这样在大门口按喇叭。这次他是真惹了众怒,作为物管,我们肯定要确保业主的利益。”
随即指着西装男强调:“你不是业主,你只是在这里租房子。所以当初你进来的时候,跟我们签了停车协议。”
物管经理再次转向虎平涛,解释:“除了已经购买过地下车位的业主,其他人都要跟我们签一份停车协议。内容都一样,就是确保先来先停。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拒绝配合我们的管理,大清早的天没亮就按那么长时间喇叭,这已经是严重的扰民行为。”
虎平涛听了微微点头:“是的,这已经可以定性为寻衅滋事。”
物管经理倍受鼓励,继续对西装男道:“你看看,这么多业主都被你吵醒了,你还说我们打你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你好好看看协议最后的那几句话。”
西装男低头看文件,果然,在页末签字的正上方,清清楚楚注明:本人同意小区租户包月停车告知单中的内容,不保证有车位停放,本着先到先停的原则,服从物业对车辆停放的现场指挥。
物业经理继续道:“你看清楚,我们作为管理方,是有权随时终止协议的。我已经让人把你的车辆资料从电脑里删除,以后也不会给你继续办理包月停车业务。”
西装男急了:“我住在里面,你们不能这样做。”
物业经理冷冷地说:“你可以打听打听,我们的确有这个权力。这是业委会所有成员集体商讨后通过的管理条例。我们只是照章执行。”
“你凭什么拒绝服从管理?”
“你比其他人要特殊吗?”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有监控,不服的话你可以去告,去打官司,我们奉陪到底。”
旁边,一个业主走过来:“赶紧开着你的车走吧!闹了一夜,大家都没睡好。马上就天亮了,该上班的上班,该送孩子的送孩子。你这车停在大门口拦住路,谁也不好走。”
西装男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对方说:“人家警察都说了,你这是寻衅滋事。你要是再不走,我们就打电话给交警。反正你开车过来的时候被摄像头拍到,你身上酒气那么重,大伙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僵持了几分钟,西装男只能悻悻地钻进驾驶室,把车开到路边。
有警察在场,他不敢开走。下车以后,冲着街边的行道树狠狠踢了一脚,然后蹲下去,双手抱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虎平涛和王贵回到所里,刚好赶上早餐。
每人一碗米线,外加一根油条。
虎平涛西里呼噜把米线扒完,然后把油条撕成小块泡在汤里,三口两口吃了个精光。他抹着油光光的嘴,把碗洗干净,走出食堂,在派出所的院子里来回踱步。
办公室外面的墙角下面,蹲着十几个个年轻男女。所有人的手都被铐住,旁边墙上有一圈封闭的钢管,他们只能保持弯腰或半蹲的姿势,无法离开。
谭涛从对面过来,虎平涛将其叫住,指着被铐住的这些年轻人,问:“这是你昨天晚上抓回来的?”
谭涛侧身往那边看了一下,点头回答:“是的。”
虎平涛拿出香烟,递了一根给他:“都犯什么事儿了?”
谭涛接过烟,拿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两拨人,起初的时候一边三个,一边四个,在烧烤摊上吃宵夜,喝了点儿酒。然后吵架打起来,中途的时候打电话各自叫人,等到烧烤摊老板打电话报警,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两边的人都到了。幸好我带的人多,就把他们抓了回来。”
虎平涛问:“都在这儿了?”
谭涛摇摇头:“没抓完,跑了几个。这帮小子下手挺狠的,直接抡起啤酒瓶往对方脑袋上招呼。要是我们晚到几分钟,说不定真会闹出人命。”
虎平涛走过去,顺着挨个看了一遍。
都很年轻,十五、六岁的那种,其中有几个男的,头发典型的杀马特。
回到谭涛身边,虎平涛问:“你几点回来的?”
谭涛打着呵欠,脸上满是疲惫,说话也有气无力:“比你早几分钟吧!你个王贵进来的时候我刚吃完,去宿舍拿毛巾洗脸,顺便刷牙。”
虎平涛笑了一下:“你去睡会儿吧!等会儿起来再换我。”
这个建议对谭涛充满了诱惑。他犹豫了一下,看着被铐在钢管上的这些少男少女,问:“你给他们做笔录?”
虎平涛点点头:“早上人多,现在才七点,争取赶在八点半以前弄完。如果今天没什么警情,大家都能睡会儿。”
谭涛也不矫情:“那行,我先去眯会儿实在受不了了,我都快困死了。”
案子很简单,就是在吃宵夜的时候两帮人聚在一起。其中一男的多看了对面那女的几眼,女孩的男朋友不乐意了,吵起来,进而发展到动手。
“他一直看我女朋友,明摆着是对她有意思。”
“你带出来的女人就是你的,凭什么不能看?满大街都是女人,你怎么不说都是你的?”
“你去外面盯着老太太看吧!越老越好。”
“信不信老子整死你?”
“来啊!谁怕谁?”
谭涛刚离开,这些年轻男女又吵了起来。虎平涛只能让人把他们分开,尽快做笔录。
因为伤了人,伤者已经送去医院,这事儿只能走程序。
其中有个细节,让虎平涛啼笑皆非。
两拨人都说自己不差钱,可是在烧烤摊上点餐的时候,只要了烧豆腐和烤洋芋。
豆腐要了一百个,洋芋要了二十份,啤酒要了四箱。
虎平涛对每个人都耐心劝解:“好好上学不行吗?非要在外面混日子。”
有些是本地人,打电话通知家里人过来办理相关手续。
有些是外地人,父母过来需要时间,就按照规定转送看守所。
劝归劝,至于能不能听进去,那就不一定了。
上午快九点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手机响了,虎平涛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虎所长你好,我是张菁。”话筒里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虎平涛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终于想起对方是“妙味”火锅店的那位女店长。
倒不是他记忆里衰退,而是昨天晚上熬夜,现在实在困得难受。
虎平涛“哦”了一声,强打着精神说:“原来是你啊!有什么事儿吗?”
张菁说话语速很快:“宋颖轩,就是在我店里吃饭不给钱的那个网红博主,她污蔑造谣。”
虎平涛感觉一阵迷糊:“到底怎么了?”
张菁道:“我加过你的微信,我发过去给你看看吧!”
她随即挂断电话,很快从微信上发来两条短视频。
的确是宋颖轩发布的内容。全是对“妙味”火锅店的各种吐槽,说餐厅菜品价钱贵,东西难吃,环境差,卫生很糟糕
当天在餐厅发生的纠纷也被编排出来。宋颖轩一直声称自己是去火锅店做探店节目,可谁知到了最后,“妙味”的店长不肯给她结算,还让她自己花钱买单。
十多分钟后,张菁再次打来电话。
她开门见山地说:“虎所长,宋颖轩这样污蔑我们店里的声誉,这事儿你管不管?”
虎平涛已经看完了视频,他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没好气地反问:“你让我怎么管?”
张菁在电话里声音很大,她本来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她造谣生事,你们警察应该把她抓起来啊!”
虎平涛本来就很难受,被她这么一吼,火气陡然上来,很不客气地回应:“你以为派出所是你家开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张菁被他怼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过了几秒钟,才带着愠怒的语气道:“你们警察不是维持社会治安吗?我已经把情况告诉你了,你们必须帮我解决问题。”
虎平涛沉默片刻:“你去法院告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