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恩从斗篷里抬头,他嘴唇冻得发紫,已经分不清落在脸上的是雨水还冰碴。
北境冬季最后那点余威爆发。
风雪虽然利于掩盖行踪,但自己也不好过,现在头痛得厉害。
他过转身。
在夜色里依稀能看见一排歪斜的脚印,不久就会消失。
好吧,肯恩咬着牙。
他时不时睁开眼寻准方向,几乎是蒙头莽过了冰封的河面,腿脚脱力一软,就栽进了那个黑黢黢的土洞里。
耳边清净,冻雨没有继续砸在脸上。
他握紧钢剑爬了爬,颇为狼狈地把身子也挪进来。
“呼~好吧,嘶。”
肯恩体力枯竭。
斗篷被雨浸透了,甚至有结冰发硬的迹象。
荒原实在可怕。
他把手伸进兜里,早些时候摸尸,有些随身物品也保留了几件。
我记得是有的,哎,找到了。
火药其实属于秘术,虽然港口国家和海盗们会热衷于把它制成武器,但奥苏亚大陆还是以冷兵器和魔法对冲为主。
两片铁块蹭过,夹缝窜出的火苗随风湮灭。
啧,不靠谱。
帕洛图斯比有种黑壳,很多地摊都有卖,佣兵们把它像铃铛那样拴在腰部,里面放着碎熔石,倒出来就能引燃干柴。
比这东西方便多了!
如果我活着回到桑顿卡亚,一定要讨个随身带着,还得吃饱喝足,用温水泡个澡……
肯恩想象着暖炉以及绒毯。
就在他即将昏迷的时候,碎布终于开始发光,伴生着热浪慢慢扭动。
洞穴随之清晰起来。
这是猎户们挖的临时住所。
空间不大,万幸,还有木柴和火坑。
肯恩靠在墙壁上喘息。
他把剑当拐杖拄着,火苗照亮侧脸,眼皮非常沉重。
洞穴入口把微光送进黑夜。
雨停了,雪花悠悠地落下来。
这意味着,日出时分出来觅食的生物会更多。
他似乎听到了窸窣声,野地里有东西在擦碰树枝。
必须尽快把洞穴遮盖起来,可浑身骨头都在求饶,连夜奔逃已经到达极限。
怎么办?
突然,有东西在阴影里落下。
紧接着,越来越多,地面开始轻微震动——雪盖塌方!
肯恩握着剑,琥珀色瞳孔被血丝包围,他死死盯住那个两米高的洞口,黑夜在摇晃,土块裹挟着碎石如同瀑布般倾斜而下。
雪雾冲向了洞穴深处。
火焰被压得趴在地上,斗篷被掀飞了,旧袄凌乱不堪。
肯恩没动,他咬牙握着剑柄,黑影奔涌而来,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头银毛狒狒正拍打着胸膛向自己猛扑。
荒原想杀了我,那来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钢剑竖起来,狠插进地面。
碎石砸在额角,雪花灌进领口。
两步,一步。
塌方停止在脚边。
烟尘散去,红点试探着蹦出星火,然后暖光再次充满这片山洞。
它绝大部分区域已经被堵塞。
肯恩抬起脑袋,血从耳根流下去,他被石块砸伤了,但现在只觉得血液温暖舒适。
洞口没有被彻底堵死,约莫有两个拳头的空隙保证通畅。
“呵,哈哈,哈哈哈!”
他先是自嘲,笑声愈发放肆。
不用想办法堵住洞口了,杂物和雪堆不但成为了天然保护,而且等睡醒后也容易挖出去。
肯恩彻底昏迷。
劫后余生的喜悦使神经放松,他瞬间沉沉地睡去,只有那柄剑仍竖在篝火旁,默默守夜。
许久,无梦。
阳光从缝隙里穿过,照在血迹干涸的脸上。
肯恩蜷缩着撇过头,篝火已无余温,备注明晃晃地浮在眼前。
咔嗒,嗬,呷……
睡眠让感官变得灵敏,那些动静在小空间里格外刺耳。
什么东西!
肯恩翻身拔剑,对准洞口方向,心跳短暂停滞后瞬间加速。
他眼前有个黑影正在奋力蠕动,轮廓像个人,喉咙里发出怪叫,阳关照亮它后脑勺,能看见糜烂的碎肉贴在骷髅上。
熬冬的炉户会说,荒原有三种危险。
随时翻脸的云层,破土而出的死灵,居心叵测的人类。
肯恩看见死灵骷髅前方的地面上全是抓痕,这东西嗓音沙哑,眼睛里燃烧着幽幽的蓝光。
他视野里不仅有注解,骷髅的头顶还浮出一条细长的红框。
蹭!
肯恩拔出钢剑砍在它锁骨附近,白茬子蹦出腐肉,骷髅头顶的血条骤然向里缩去一截。
“你还挺耐打。”
他换个姿势,重新抡起了武器,这时候尽管全力往下劈。
好吧,难怪不管我怎么尝试,都跟记忆中的手感不同。
但为什么会变弱呢,难道胳膊这点伤,给我造成了某些不可逆转的暗疾?
没等他想明白,刀头瞬间一顿。
死灵的头颅扑通落地。
它眼中的火焰彻底寂灭了。
肯恩正要舒口气,突然有道淡绿色光芒从尸体上浮起,直冲冲地飞向他眉心,钢剑也无法阻挡!
糟糕,竟然有后招。
魔法还是诅咒?
肯恩感觉到那些萤火在身体里消融,很温和,没有痛苦,就连肌肉酸痛都缓解不少。
他把肩膀对准光源,试探着把绷带揭开。
血污之下,创口正肉眼可见地速度愈合。
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备注忽然闪现。
肯恩耳边只有呼吸。
世界归于虚无。
他的身体向后瘫倒,灵魂变得浓稠沉重,随着那股能量的引导,顺水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