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全身披着尖冰。
没错,不是鬃毛,而是货真价实的冰荆棘。
它额头布满伤疤,最显眼的是左边的獠牙已经折断,还有一只撅起来的、短粗的鼻子。
“好吧,它是你的了。”
肯恩默默让出半个身位。
但离谱的是,对方竟然也横移了一步。
“好吧,但我觉得,现在大家最好都别乱动。”
肯恩试图进行交流。
他胡言乱语,慌张地注视着野猪的一举一动。
这处悬崖可是镂空的!
成年苔背鹿已经是自己捕猎计划中的极限。
眼前这个遮天蔽日,重达五厢的怪物,也要把蹄子踩上来?
哼哧,哼哧!
“哦不不,啊,你这个该死的蠢货!”
呦唔,呦!
肯恩边惊叫边后退,那头鹿也疯狂嘶鸣。
饥肠辘辘的巴门罗野猪撒开蹄子,当它整个身位拱上悬崖时,所有的东西都开始破碎。
备注竟然被逼得主动示警。
肯恩脚下开始失衡,找不到发力点,但看到备注的瞬间任然竭力扭转自己的身躯。
他感觉像是有把长矛擦过自己的肋骨,身体被迫腾空,撞向了吊角鹿。
两头动物加个人,一起往悬崖外围飞去。
如果视线拉远……
可以看见的冲撞掀起了雪浪。
三个阴影混杂在白雾之中。
肯恩喉头发甜,他抑制住可怕的失重感,在翻身跌落的过程中找准方向,尽全力把钢剑插进石缝。
他感到虎口发麻。
空中爆出了砰的一声,那把直接被磕断。
他眼前闪过,转瞬之间便只剩黑暗。
悬崖下方是个很长的斜坡,所有东西都天翻地覆,在雪被上滚出了深深的沟壑,转瞬,一个圆圆的庞然大物跳出平面。
那是颗大得离谱的雪球,起码得有一座木屋那么高。
轰隆隆!
雪球到达终点,它庞大的体积甚至堵死了一个天然洞穴的缺口。
而混在其中的人和动物都被“喷”出来,落进洞窟深处,在碎石子的小道上又翻滚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
滴答,滴答。
肯恩处在濒死昏迷之中,他唯一的残念就是催动经验值。
好在吊角鹿已经死亡,完成,丰厚的经验值被收入囊中,转瞬间又被消耗在了治疗上。
这幅身体再次死里逃生。
肯恩逐渐恢复意识,却感觉到手腕传来了凉意,某种滑腻的物体掠过自己的皮肤,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有东西在上面游曳。
向右侧翻,用身体把那东西按在胳膊底部!
他驱动经验值,灰色视界展开,备注浮现在一条蜷缩挣扎的黑影上。
这东西足足有手腕粗,备注显示的瞬间,立马有什么东西勒紧了自己的脖子,并且在逐渐收紧,慢慢窒息的滋味很不好受。
肯恩尝试着掰开,却使不上劲,立马把手伸进旧袄内侧。
他摸索几下,抽出了罕姆辛送他的那把,靠直觉扎进肋骨下方——那里有颗蛇头。
脖子上的压力先增后减。
肯恩继续捅刺!
每次遭遇危险,不管是差点在睡梦中被死灵骷髅扑杀,还是刚才跌落悬崖……
他从不放弃求生,也不会放弃补刀。
肯恩按住千疮百孔的蛇头,握紧匕首的骨柄顺延向右,铎仑钢刃沿着蛇骨游离,像是分解布匹那样把它给剖开了。
“呼,呼呼。”
肯恩瘫跪在地。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接连不断的高压状态使人虚脱。
漆黑的山洞里面,血液冷却后糊住了眼睛,听觉被放大,除去喘息和风声,似乎只有水珠滴落的动静。
还有啊?
肯恩现在真的很想念木屋。
这两天凄风苦雨,波折不断,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他展开灰界在石壁夹缝间扫视,很快就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摊肉块。
它垫在肯恩身后,抵挡了绝大部分冲击和磕碰。
血肉模糊,死相极惨,那对漂亮的角不知磕飞到哪儿去了,现在只剩沾染殷红的根部。
肯恩掀开衣角,从旧袄里拿出几块的碎片,就是这东西拨开了它的獠牙,否则还没跌落就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野猪那堪比旋转水车的身躯刚好落在石尖上。
尽管它的血已经淌成溪流,但鼻孔里竟然还有微风。
肯恩用匕首划皮层和脂肪,端臂用力捅进心脏,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还没来记得整理经验值,黑暗里又传来呻吟,很模糊,通过墙壁回荡后才浓缩成一句简单的乌玛语。
“救,救命。”
肯恩腾起身子,展开灰色视界,沿着墙壁找到了声音来源。
那是个重伤垂死的人,地面有拖拽状的血迹,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刚才能说话简直是个奇迹。
“名字。”
肯恩靠近蹲下,用火匣点燃破布照明。
他在探索备注的使用方法,似乎只有得到名字,才会触发更多东西。
否则,只能是疑似身份,比如。
对方微微愣神,失血过多有点恍惚。
他野性十足的皮甲已经破损,裸露的脖颈布满纹身,毫无疑问,这是个北境当地人。
奎玛现在很紧张。
他甚至分不清这是梦,还是自己回光返照的幻觉。
出猎发生意外,同伴们已经惨死,自己带伤跑进了死胡同。
不久之前,他望着洞穴上方的缺口痛哭,涕泪横流地向旧神祷告,但心底其实已经认命。
许是神明眷顾他,地面开始颤动。
没多久,光源被堵住了,竟然有东西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还能爬起来——他刚开始都没联想到人类。
肯恩伸手歪过对方脖子,眯眼思考片刻。
奎玛身子在抖。
他想干什么,血裔还是咒术师,要折磨我的灵魂吗?
虽然这人看起来很年轻,但自己心里还是无法遏制地涌出恐惧。
“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奎玛听着,感觉懂了,又似乎没理解。
“你很幸运。”
肯恩没追问,他把手轻轻抬起,尝试着把经验值具象化后导入对方身体,并且做出治疗命令。
奎玛感觉到某种联系。
很快,原本失去知觉的四肢又重新获得了痛感。
“咳咳。”
他忍不住咯血,但伤势的确在好转。
“你是术士还是神明?”
碎布燃烧得很快,火焰开始熄灭,两个人的表情逐渐隐于黑暗。
肯恩就地坐下。
“神明也许能救你,但我目前只能做这么多。”
经验值不能乱用,但这个尝试的价值不言而喻。
避免对方多想,他补充道:“不是萨满、行者或者混血种,就是普通人类罢了。”
奎玛不相信。
他现在看不清东西,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只能试探着出声。
“你,哦不,您为什么帮我?”
“纹身,准确来说是图腾。”肯恩回答道。“你应该是桑顿卡亚人吧。”
奎玛点头承认。
而这,就是肯恩愿意尝试的原因。
“休息吧,我去探探路,”他站起身子拍拍灰。“我明天要回去,放心,绝对带上你。”
奎玛沉默许久。
他升起的希望统统化作一声叹息。
“哎,你,你快跑吧,这洞穴里有个东西……唔唔!”
“嘘!”
肯恩捂住他的嘴,厉声呵断。
此刻,水珠的嘀嗒声已经消失,似乎有东西正缠绕在溶洞顶端。
“不管你指的是什么,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