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恩回头看向洞内。
琼闭起眼睛,摇晃脑袋哼起冬谣,那些词句在乌玛语的语境里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雪屋联排,每根烟囱都会吐出灰,整框的浆果和冻梨就摆在网架旁边,那些沙纹和条脊啊,好多鱼挂在屋檐下面。”
琼眼睛没有睁开,眉目飞扬,脸上带着幸福的神色。
“每个季末,都会有商队路过歇脚。我们招待他们,交换香料和皮草,听见各种稀奇故事,拿打酒的赏钱,还会吃到南疆的糕点。”
呼~
她呵出霜花,肯恩在那片朦胧里,似乎也能看见:日落和巡猎的季节里,战旌会领着部落的勇者们凯旋。
孩子们又惊又喜地围在旁边。
长辈俯身抱起,把她放在那只霜熊上面,鬃毛很长,但伸到脖颈里面,会摸到温暖柔软的细绒……
所有景物和欢笑散去。
稚嫩的脸庞和眼前青涩胆小的姑娘重叠在一起。
肯恩沉思良久,然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起身走到琼的身旁半蹲下来,敲敲这个小脑壳。
“我相信,它比我想象中更美。”
琼眨眨眼睛,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想离开这儿。”
“那就不走啦!”
肯恩抓起她的手腕,太瘦了,像捏着草杆儿,随便用力就要握断了似的。
琼感觉自己被拖着站起来,走出洞穴,走进阳光的切面里,清冽的风吹得人脚步虚浮。
走过倒塌的哨岗。
走过沾血泥泞的广场。
走过成排倒塌焚毁的屋子。
琼踩到一把断刀,浑身泛起奇怪的寒战,但只要看向眼前的背影,就会感觉好受许多。
“肯,肯恩先生,您要带我去哪儿?”
“去祭坛,去送罕姆辛。”
琼眼中又泛起落寞。
很快,她听见肯恩的声音响起:“我会为了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之前,只想活下去,但现在,我觉得这个目标会更有意思些。”
他看见肯恩转过头,琥珀色瞳孔里平静似冰,但那么清亮,那么坚定。
“我要去试试,还原想象中那个桑顿卡亚。”
琼愣在原地。
脑子里想起一段唱诗:
霜花落在地上,本该融化的冰晶被捧起来,往天空撒,变成了连年不化的大雪。
“到了。”
她回过神,火焰正烧到最旺盛的时刻。
眼前站满了人,但对于这块曾经举行过“千人迎春节”的泥砖空地来说,显得是那么寂寞。
翰奇兄弟从货箱里望过来。
奎玛拄着战斧,在他身后,部落战士和猎户分散在村民中间。
火焰被吹得猎猎歪斜,灰头土脸和蓬头垢面的人群,此刻都变得无比安静。
肯恩独自走向祭坛。
原来任务奖励并非都是当场结算的,也不是在颁布时就决定好内容,它会根据实际发生过的情况,再给出相应的报酬。
肯恩调整好呼吸,迈步向前的同时,让钢剑缓缓出鞘。
缂纹钢有浅色灰印,领主和国王们在极具仪式感的场合,经常会拿一把这种材料的佩剑,用来增添威仪。
簌!
剑刃斜切,干净利落。
肯恩缓缓站定,将其举过头顶,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其上。
他掌心那朵雪花开始浮现。
与此同时,祭坛上空所有浮石开始躁动,苔藓和绿植都被抖落,露出刻痕清晰的原色。
雪花开始绽放光华,那种熟悉又神圣的朔风向四周吹开。
桑顿卡亚部落的子民已经感觉到那种联系,他们心悦诚服地单膝跪地,用诚挚且激动的目光注视着那个人。
肯恩感觉到灼热,力量在争夺自己的剑。
随着这种对抗逐渐变得激烈,他的右臂以雪花为中心,开始向外延展出黑色的,粗细不一的线条。
它们生动鲜活,重叠交错着不断延伸,慢慢将半个小臂勾勒完全。
砰!
最小的那颗浮石炸裂了,后方传来惊呼,谁都没有见过这种异象,只能继续瞪着眼睛注视着。
砰!砰!砰!
悬浮在祭坛上空百余年的石头,魔力彻底枯竭,挨个炸成齑粉。
肯恩指缝间不断闪烁,力量慢慢滋润到身体各处,那股蓝光冲天而起,并不持久,只是钻入云层再也不见。
如果让他自己来形容。
应该将残留在此地的力量彻底驱逐。
人群的呼声达到高潮,他们并不理解其中内涵,只知道——肯恩独自就激活了祭坛,创造出冬母之息。
“看,他的手臂!”
不知谁喊了一句。
迷路的目光再次找到焦点,只见光华散尽,那朵冰花消失了,但缠绕其上的黑色纹身无比清晰。
那是桑顿卡亚的标志!
传承自祖辈,世代刻在战旌身上的标志!
奎玛眼睛都蹬直了。
“可,可他甚至,都不是帕洛图斯比人啊!”
有人提出疑惑,不是质疑,只是表达出震撼。
肯恩呼吸有些急促。
他皱眉看着盘踞在手心的纹路,风变得更加柔和,能听见积雪融化的声音,这是来自这片土地的认可。
那股澎湃的伟力彻底转换为属性。
但他也发现,的技能消失了,体内那颗冰花还在,如果足够安静,能感觉到波纹一样的魔力在里面慢慢回荡。
这也意味着,他跨越了魔法的门槛,有了能够学习各种秘术的基础!
某种意义上,战旌是部落领导者,对全部臣民负责,却不受制于信仰。
肯恩摒弃杂念,专注于自己的刻纹,想象着把力量汇聚在剑刃上。
他深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爆燃出一道没有温度的蓝色火焰,缠绕在剑刃两端。
那瞬间,就连冲天而起的篝火,都要微微避让。
人群里的讨论消失了。
大家静静站着,等待战旌指出自己今后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