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伦古已经来到眼前。
他脸上遍布皱纹,浓密的胡须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瞳孔中只有眼白,却很灵动,似乎能直接窥探到人的内心。
“给我。”
马伦古就站在这,声音却好像是从四周崖壁回荡过来似的。
肯恩皱了下眉。
他似乎能想象得出来,铁匠们平时是如何在令人耳鸣的捶打声里进行交谈的。
木箱被递过去。
马伦古捏起它,像是山口酒馆里的醉鬼那样,单手就把木盖给撬开了,铁扣和内梢钉被迫屈服于那股怪力。
他跺跺脚,崖壁抖落了灰尘。
花纹繁杂的地砖陷下一块,同时升起了一张乌黑的长条石桌。
马伦古将木箱放好,把盖子上的订单扯到手中仔细查看,那两颗白色的眼球微微颤动,末了,把手伸进了箱子内部。
“他们杀了一头龙。”
马伦古叹息着,眉头皱紧又松开,粗糙的指甲划过石头,爆发出阵阵电弧,在他黑蓝色的皮肤上不断跳动。
“龙?”
肯恩抓住关键词,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马伦古没有回答。
他侧目瞟了年轻人一眼,似乎在确认对方和那位神秘人的关系,然后才慢悠悠地把石头放回去,又从里面拿出几个镶银的黑色瓶子。
“精巧的小玩意,南方人很细心,这算是炼金术的巅峰之作啦。”
他自顾自地端详着,不断变换角度,比起里面盛接的液体,似乎更在意容器本身的工艺。
肯恩透过备注得到了答案。
亚龙其实并不稀有,也不是南方特产,帕洛图斯比上空飞过的魔物里,基本都有巨龙的血脉,这个喜欢跨物种培养感情的生物,留下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子嗣。
但血脉纯粹的亚龙还是相当难得。
它们几乎已经绝迹,每次出现都能掀起一场不亚于战争的热潮,而眼前这个玻璃瓶,竟然能够盛装亚龙的血液,郫斯顿克帝国的炼金术也是相当顶尖了。
“东西很好,你想要什么?”
马伦古转过来。
他站在几座年岁悠久的熔炉中间,身躯高大强壮,仅仅只是俯视,就能压垮所有人——颂唱者现在还瘫坐在地面上,双腿颤抖发软。
“一把趁手的剑。”
“嗯,你带了什么?”马伦古很平静,似乎这才是对等的交易。“我看看,诺林产的弥锵矿,成色不错。月轮树液啊,呵呵,这会变得相当有意思。”
肯恩把材料给出去。
他看见马伦古又跺了跺脚,自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块祭坛一样的巨大圆盘,恐怕就是匠人们储物的格子,要是不小心被弹飞,就有意思了。
这次出现的柜子很大,塞了好几层的材料。
对方在区里面挑挑捡捡,把两块上等的钢材放在手里掂量,又取了几件合适的材料。
“你身上有魔法的味道。”
马伦古边说边转过身。
他把这堆东西撂在矮架上,然后抱起胳膊盯住这个年轻的人类说道:
“别糟蹋东西,量身打造意味着你得把底子亮出来。”
肯恩眯起眼睛,说实话,他犹豫了,底牌关乎自己的生死,而如果对方是个保守的北境老头,可能会当场爆发,把自己碾死在当场。
不用怀疑,也不需要备注提示。
马伦古绝对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挑战的对手,对方身体里面,不断奔涌着极为澎湃的力量。
他觉察到了年轻人的心思,笑起来,皱纹很难看。
“你如果被诅咒,会对救你的巫医们隐瞒吗?别矫情,孩子,你要知道,每次到了神锻之日,即便是弗伦冈铎,也不会藏着掖着。我不需要知道你其它手段,只是得有个方向。”
马伦古按住那些材料,神情严肃地说。
“武器是有灵魂的,你依赖它活下去,至少得尊重它,对它坦诚,器物带着某种使命降临于世,铁匠得给它指明道路。”
“我想知道弗伦冈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肯恩不着急,他这一路上已经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北境最强悍的战旌,自己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马伦古的嘴角撑开浓密蜷曲的胡子,他朗声大笑:
“我和其余几位炉主,都曾使用过远古熔炉,每隔十年都会有强悍的战旌来到杜瓦部落。弗伦冈铎,他已经连续来了三次,每次都会变得更加可怕,身上背负的血债也愈发深厚。我无法跟你透露那令人生畏的怪物,但谁都知道,他已经手握三件神器,是红枫高地史上最传奇的人物。”
肯恩默默记下,这是他无法想象的层次。
既然弗伦冈铎都愿意展现,那自己也不需要太过隐瞒,铁匠们应该有最基本的准则在。
而且,每次战斗,这份力量都是要使用的。
肯恩坦然地点头,然后默默取下了右手的手套,他的右臂被纹身覆盖,那个图案古老又神秘。
马伦古见多识广,浑浊的眼睛瞪大,瞬间往前走了两步。
但他还没靠近仔细辨认,一股苍蓝色的火焰笼罩住了祭坛,它似乎被周围的古老熔炉所吸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活跃。
蓝焰慢慢收拢。
肯恩就默默站在原地,火光的映照下,坚毅的脸庞上写满专注。
马伦古突然一惊,他意识到这股力量完全依附于眼前的年轻人,火舌舔舐着那只手臂,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山谷里凭空传来风声。
杜瓦村此时正经历着异象,远处的古老熔炉被影响,狂风从高大的炉膛内涌出,积灰被卷起,整个部落被灰蒙覆盖,所有在街上的食物都遭了殃。
异象消失得很快,就像是火山打了个喷嚏。
“如你所见。”
肯恩将手套带回去,抬头看向眼前陷入深思的巨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