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七八日……
这一天,将近子时,大车才停了下来。
赶车之人禀报:“大人,我们到地方了。”
罗翀下车一看,车停在了一座大山的脚下。
在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条矿洞。
虽然已经接近子时,矿洞中依然灯火通明。
不断有人佝偻着身子,背负着铁石,近乎爬着从矿洞中出来。
这些人的脚上,都带有镣铐。
矿洞中亦有三三两两的力士,手持皮鞭往来逡巡,时不时对那些动作迟缓的矿工,舞动皮鞭,大声呼喝。
一个小头目跑过来参见拓跋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大人,您来了。”
拓跋渊“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罗翀眉头紧锁,说道:“怎能如此对待这些人!而且,这都什么时辰了,早就应该休息了呀!”
“休息?”那小头目白了一眼罗翀,说道:“那你要去与韩餘真商量!北海联盟的商队,天天催着要铁石。”
“就算这里不卖,他们也会去找别人买。不管到哪,合木都是这么干活的。”
罗翀闻言,沉默不语。
拓跋渊也不多言,带着二人直接进入到矿洞之中。
前面这一截矿洞似是天然形成,十分宏大。
走了百十来步,在矿洞侧面出现一个分叉,有铁栅封堵,一旁有两名力士专门守候。
分叉的前半段是一条十余丈长的隧道,过了隧道进入到一个稍微宽敞一些的石洞。
洞内两侧各有一个半人多高的灯柱,下面是阔肚狭口的石罐,内装灯油。上面是灯盏,灯芯粗大,火光明亮。
再往里,又有一道铁栅封堵,还有一条隧道通向更深处。
“罗翀,在这儿委屈你几天。”拓跋渊说道,“没办法,只有这里还算隐蔽!你的那些朋友,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辈,不得不防。”
“理解!”罗翀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恐怕你还是低估了他们……”
“摩诃那,靠一本功法与自己的领悟,你能练到现在这个程度,也算不错了。”
“多谢大人谬赞。”
“不过,灵修之术不能在冰原流传。如今有个法子,就是将你收为我的部下。”
“啊?”摩诃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心里却在琢磨:“这位到底什么来头,给他当部下,能有在羽山部当大巫威风嘛?”
“不过,这件事,还要我的师尊同意方可。在此之前,你也先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我……”
摩诃那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拓跋渊根本不理,直接转身走了。
罗翀见拓跋渊走远,开启心眼,周围一切清晰显化。
他们所在的石洞位于山腹之中,其中一面距离山体边缘不远,大约有两百多步的样子。
另一面则是连绵的山体。
洞中铁栅之后,还有一截隧道,连通另外一个石室,石室中还有一些摆设。
再往深处,仍有隧道,探查不到尽头。
还有一个方向,是进来时的主矿洞。此刻子时已过,那些矿工,就在洞口内席地而眠,大约有百十来人。
洞口外有七八名力士,手持弓箭、长矛,围坐在一堆篝火旁。
感应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无法确定此地为何处。
罗翀摸着怀里的玄火兽,说道:“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吧。”
说着,从拓跋渊留下的行囊中,扯出一卷鹿皮铺在地上,倒头便睡。
实则,在睡前罗翀又与阿兰在灵体境中计议了一番。
由于现在情况不明,暂时先不妄动,待过几日,苍梧与荒离到了再说。
第二日,拓跋渊没有出现,安排人送了些吃喝。
罗翀除了练习功法外,无所事事,有些无聊。
晚上该睡觉的时候,看着洞中凹凸不平的地面,罗翀揉着腰说道:“这鬼地方,也没张床!”
忽然,他想起昨天用心眼探查时,在铁栅之后那个石洞中,有一个平整的石台,睡在上面应该舒服许多。
想到这里,罗翀来到铁栅之前,活动了一下臂膀与手腕,自言自语道:“试试看,长进没有!”
说罢,攥住两根铁栅,双臂较力,铁栅竟然真的被罗翀掰开了!
这些日子练习狂族的调息之法,罗翀的筋骨强大的很快,就连个头都长高了不少。
摩诃那都看傻了,这鲲鹏之子还真是名不虚传呀!
罗翀笑嘻嘻的收起鹿皮,说道:“麻烦你帮忙望风,有人来了敲击铁栅,报个信儿!”
说罢钻了过去,又将铁栅恢复了原状。
摩诃那直翻白眼,心说这是怕我跟过去么?
此前摩诃那一直自诩为罗摩族第一大巫,走到哪都是趾高气扬。
这次出来一趟,算是知道啥叫井底之蛙了。
单是眼前这个娃娃,学识、本领就都远超自己。
唉,实力决定地位,活该自己沦落成望风之人。
里面的石洞,比外面大了不少。刻意修凿过,四四方方,犹如一间石屋。
屋内四角也有灯柱,罗翀用法杖将其点燃。
法杖的能量几乎耗空,但作为引火之用,还是可以。
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屋顶、地面以及四壁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大大小小,形色各异。
屋子中央,有一个三尺多高的石台,大小犹如一张卧榻,擦拭的一尘不染。
围着石台,立有三尊青铜塑像,皆是胴体裸露,不着衣衫。
仅有几片浮云缭绕,挡在紧要之处。
一尊塑像面色贪婪,好似见猎心喜,手中持着一个钵盂,似在讨要什么。
一尊塑像面色狰狞,好似怒发冲冠,手中持着一柄铁锤,似要粉碎何物。
一尊塑像面色困惑,好似愚蒙不明,手中持着一枚圆果,似乎深受其惑。
三尊塑像,工艺质朴,但却神形兼备。
那种沉迷于情绪之中,不可自拔的神态,几可呼之欲出。
“兰叔,这屋子好奇怪呀!”罗翀惊叹。
阿兰将罗翀拉入灵体境,说道:“这整间石室,被布置成了一个法阵。”
“而这三尊塑像,当是‘贪、嗔、痴’三念化形。人生在世,难脱其中。”
“如果执念过深,修炼的灵体,就会成为恶灵、怨灵。”
“这样的灵体,通常会比较强大,但是修炼之人,会更加偏执乃至癫狅,与武道中的走火入魔有些相似。”
“这三件法器,可以用来剥离灵体中的这些执念,助其转为纯净的灵体。”
“纯净的灵体?竟然还有这种说法。”罗翀感到奇怪。
“那这个法阵是做什么用的?”
“法阵这东西,千变万化。我并非行家,需要催动起来才能知晓!”
“嗯,管他呢,这个石台可以当作床榻。”
说了会儿话,罗翀息了灯,抱着玄火兽,翻上石台,打着哈欠呢喃道:
“今晚能睡个踏实觉了……晚安,兰叔。”
不一会儿,罗翀与玄火兽酣然入睡。
这座石室,其实是一座专门用来镇压灵体的法阵。
而石台就是法阵的中心,只要灵体进入其中,就会受到法阵之力的束缚。
而此时,包括阿兰,二人一兽的灵体,都进入了放空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肉身对灵体的滋养效果最好,但是守护之力却是最差。
法阵立刻感受到阵中有灵体侵入,自然而然的产生了抑制之力,只是不如有人施法时那么强大。
即便如此,通常的灵体在法阵之中也没什么反抗之力。
可这一次,碰到了硬骨头!
法阵之力才一发动,立刻遭到了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整个石室微不可觉的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噗”的一声轻响,石室四角的灯盏竟然无火自明。
那些刻在四壁、地面与屋顶的诡异符号,也都流光闪耀,似是在接引能量向石台上方汇聚。
法阵被反噬之力催动了!
在石台正上方的屋顶,绘有一个巨大的图腾。
图腾外围是一个圆圈,圈内有一个三角形,顶点与圆周相连。
此刻,四面八方的流光纷纷汇聚到此,图腾的线条从零星的流光闪烁,直至最后连成了明亮的光带。
慕然间,从三角形的顶点,各有一道光线投射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注入“贪、嗔、痴”三念的塑像。
很快,三座塑像流光溢彩,显得生动无比,似乎就要活过来一样。
流光最终汇聚于塑像手中所持的钵盂、铁锤、圆果,这三样东西慢慢变得晶莹剔透,发出璀璨光晕。
看起来很是美妙的,而实际上,法阵正在汇聚全力,镇压其中的灵体。
无奈,这个法阵的威力远远不够,只片刻,整个石室又是一震。
钵盂、铁锤、圆果上的流光,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流向罗翀与玄火兽。
法阵似乎还要挣扎,但流光只是顿了一下而已,随即加速流动。
一眨眼的功夫,满室流光,都通过钵盂、铁锤、圆果,汇入罗翀与玄火兽的眉心之间。
顷刻间,一切都恢复正常,仅剩四盏油灯,依然灯火摇曳。
而罗翀与玄火兽,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吧唧了吧唧嘴,一个四肢抽动了几下,睡得很沉,很香。
灵体境中,阿兰在法阵启动的一瞬间就警醒了,只是看着没什么大碍,并未出手。
此时他面带微笑,自言自语的说道:“倒是个契机……”
第二日,罗翀一觉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觉睡得好香甜,整个人都感到轻松惬意。
玄火兽也撒欢一样,在他怀里欢快的拱来拱去。
这二位,只感觉四肢百骸,舒畅无比!全然不知自己的灵体,昨晚吞噬了法阵的力量。
正在这时,忽然外面传来了“铛、铛”敲击铁栅的声音,摩诃那通风报信了!
两名力士,已经打开最外面的铁栅,向洞内走来。
别说,摩诃那还挺尽忠职守,此时焦急的敲着铁栅,心说:“快点呀,再不回来就要露馅了!”
摩诃那抻着脖子,向内观看,然而,并无动静……
“喂,你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力士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摩诃那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说道:“没有,没……啊!”
话说一半,摩诃那一声怪叫。
他看见力士身后,罗翀正坐在那里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神仙?妖怪?”
摩诃那的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这样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