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司马珂便接到宫内谒者传唤,小皇帝司马衍召见。
急匆匆来到太极西堂,司马衍已在等候多时。
见到司马珂,司马衍脸上便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是遇到亲近和信任的人才会露出的笑容。
司马珂见礼之后,司马衍便询问了羽林骑的组建进度。
司马珂近来每天都会去光禄勋署与何充、卞诞碰头了解进度,如实向司马衍汇报了一番。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司马衍话锋一转,转到了正题。
关于皇帝婚事的事情!
司马衍虽然只有14岁,但是已加元服之礼,便可正式婚娶。按照周礼,从下聘礼到成亲,不同的等级时间长短不同。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平民一月。
司马衍现在确定婚娶对象,下聘到成亲需要一年,到那时已是15岁,按照当时的风俗,也不算太早。
皇帝的婚事,归太常卿管,太常卿负责吉礼、嘉礼、宾礼、军礼和凶礼,加元服和纳后都属于嘉礼。
现任的太常,正是谢安的父亲谢裒,谢裒给司马衍推荐了两个皇后的人选。
杜陵阳,出自名门京兆杜氏,丹阳丞杜乂之女,杜家以德闻名,杜家女美貌出众,知书达礼。
王曦,出自琅琊王氏,司徒王导三弟王敞之女,琅琊王氏乃世家豪门之首,王氏之女温柔贤惠,素有才名。
司马珂微微皱了皱眉,很显然谢裒有讨好王导之嫌。
王曦是王导的嫡亲侄女,杜陵阳也是王导从弟的外孙女,都跟王导或远或近扯得上关系,只是北方士族联姻的太多,杜陵阳跟王导的关系就疏远得多。
王导已经权倾朝野,如果再加上个皇后伯父的身份,等于就是在司马衍身边加了一个监控器,更利于他操控朝政。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讲,东晋的皇帝历来没有太多实权,傍上王导也算是一种保护。
不过司马珂没有过多的犹豫,因为历史已经给出了选择。
杜陵阳,两晋十大美女之一,历史上正是司马衍的皇后。从政治角度来说,京兆杜氏在北方士族中虽然小有名气,但是势力有限,不用担心与皇帝结亲之后权势过大,正好可以拉拢成为臂助。除去政治因素,那毕竟是一国之母,小皇帝司马衍也是相貌堂堂,当然要找个漂亮的,难不成要找个贾南风那样的丑女?
司马珂给司马衍头头是道的作了一番分析,建议司马衍选择杜陵阳,果然得到司马衍的嘉许。
司马珂后来才明白,司马衍让他参与皇后人选的建议,第一有考察他政治眼光的成分,第二这本身也是一种至高的荣耀,以显示司马衍对他的重视和恩宠。
此时,一个內侍探头探脑的进来,看到司马衍和司马珂正在交谈,便远远的侍立一旁。
司马衍看到那內侍,哈哈笑道:“朕尚未进早膳,皇叔不如一同进之?”
与皇帝共用早餐?
司马珂脑海里一阵急转,在他的印象中皇帝吃饭都是单独吃的,民间欲称“吃独食儿”,这也是先秦时期的王称孤道寡的原因。
据说鞑子皇帝用膳时,除了太监在场,不远处还会站着听赏的人,如宠臣、皇子。皇帝不想吃,或是一时高兴,更多时候是吃不完,就会把美食赏赐下去。被赏的人只能在另设的桌子前,站着吃完。因为是皇帝赏的,即使不饿不想吃也得吃,而且要表示“味道好极了”。
这东晋时期,跟皇帝一起吃饭不知是个甚么规矩……
司马衍通常用餐是在式乾殿,即皇帝的寝宫,又叫中斋,偶尔也会在太极西堂。每月两次的朝会、宴飨群臣、接见使节等较为正式的活动都会在太极东堂进行,而太极西堂便是皇帝休憩的地方,各项活动都相对比较随意。
等到內侍把早膳端上来时,司马珂便略微有点失望了,对司马衍的尊重又增加了几分。小皇帝的早膳,只有一张大大的案几,十个碟子。比起传说中的鞑子皇帝,七八张桌子排开来,一上就是几十个菜,这场面很显然要节俭得多。
鲜嫩的蒸乳猪、肉质细腻的鲈鱼脍、清香可口的羊肉羹、用菱白虾米鸡胸肉等分炒作的瓜齑、味鲜汁浓酥嫩爽口的炉焙鸡、外焦里嫩冒油的烤鸭,还有醉蟹、烤肉、肉粥和蟹黄包。
御膳终究是御膳,即便是在烹饪水平低下的晋代,依旧做得色香味俱全,哪怕是吃惯了后世美食的司马珂,看着也食指大动。
早膳上完之后,司马衍便邀司马珂一同用早膳——不是听赏,而是面对面用餐,司马珂在司马衍再三坚持的邀请之下,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司马珂望着那丰盛的菜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司马衍二十二岁便英年早逝,多半是食物中毒,而且下的是慢性毒,所以才会临终前还交代了后事。
在他的印象中,鞑子皇帝的食盒里面都要放一块银牌,银牌不变色以示无毒,而且每次上菜前,身边最亲近的太监都要先尝一口才可上菜。
他看了看身旁一脸艳羡的张桓,心中已有了主意,这事还只能交给这老太监来建议和执行。
司马衍吃得很慢,很少,司马珂自然也不敢放肆,只能一边慢悠悠的嚼着,一边跟司马衍闲聊。
司马衍突然话锋一转:“皇叔觉得朕的御膳如何?”
司马珂一愣,忙道:“甚好。”
司马衍哈哈一笑:“听闻蓬莱白玉豆腐级一品翡翠豆芽乃绝世风物,可惜未能一尝。”
司马珂:“……”
前天何充闹嚷嚷的时候,其实他就想到了小皇帝,但是只听说给皇帝进献金银珠玉奇珍异宝字画的,没听说给皇帝送吃的,万一不合口味,恐怕就尴尬了。
司马珂尴尬一笑,急忙道:“明日微臣当亲手进献之。”
司马衍哈哈大笑:“既然如此,皇叔放开肚子吃罢,朕食量甚小,腹中已然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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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司马珂提着食盒,刚刚到了端门(内宫的正门),张桓便已在门口等候。
“君侯真是行事迅速,陛下今早刚刚提起,晌午便已送来。”张桓笑道。
随即又压低声音道:“陛下正在太极西堂接见谢太常,故命我前来接应君侯。”
司马珂心头一动,低声道:“皇后的事情定了?”
张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司马珂也点了点头,却打开食盒,露出两个瓦罐,揭开罐盖,露出里头的炒豆芽和豆腐,令张桓不解的是,瓦罐里竟然放着两个银白的牌子。
司马珂低声道:“若是食物有毒,则银牌必然变色,陛下乃万金之躯,我等做臣子的切切不可大意。此事还需请大人进言,凡太官送来的膳食,均需内置银牌以示无毒。另膳食呈递至陛下之前,需由大人先行试尝之。”
张桓听后,思索了半晌,恭声道:“君侯所言极是,谢君侯指点。”
以身试毒,听起来是坏事,但是能够为皇帝以身试毒,其实对张桓这样的宦官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大大的提升了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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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照,残阳如血。
王导立在后花园,全身沐浴在晚霞之中,望着那西坠的红日出神。
“皇后之事定了?”他问道。
“晌午之时,陛下召谢太常入殿,定的是杜家。”王悦恭声道。
王导默然。
王悦又道:“听闻陛下在召见谢太常之前,先召见了司马珂。”
王导眼中神色一变,思索了半晌,这才缓声道:“不管司马珂如何建言,陛下也是决计不会选慧君的,陛下终究是对王家有防范之心的。”
王导所说的慧君,即王曦的字。
王悦不再做声。
王导叹道:“一个右第六品的官员居然参与了皇后的甄选,陛下与司马珂年龄相当,终究是对其恩宠有加。司马珂年庚几何?”
“据闻,大兴三年所生。”
王导若有所思的说道:“可有婚聘?”
王悦神色一怔,问道:“据闻尚无婚聘,阿爷的意思是?”
王导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回头道:“其长慧君一岁,年龄正适合,也算是门当户对,你以为此事如何?”
王悦瞬间明白父亲的意思,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随即又露出一丝忧色。
“若能做成一对,确实甚好,只是那纪家女公子……”
王导又转过身去:“既未婚聘……何足挂齿?此事你须好生促成才是。”
王悦愣了一下,恭声道:“孩儿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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