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宫,南门。
整个建康宫沐浴在朝霞之中,一片红彤彤的,如火一般。
一骑东来,蹄踏万丈霞光,身后跟着两个僮仆。
广场上的人们望着那骑马者,满脸好奇之色,毕竟来皇宫的,基本都是乘牛车,很少见到骑马的,除非是有重要军情或灾情。
走到近前来时,只见马背上一个少年,紫衣白马,身材修长,面如冠玉,身后的霞光显得格外耀眼和灿烂,仿佛是踏着朝阳从天外飞来,周身还笼着浅浅的、淡淡的晨辉。
南掖门附近,两辆牛车相挨着,左边一辆牛车,车帘掀开,露出一个女子的脸,约十四五岁模样,紧紧的盯着那策马而来的俊美少年,目不转睛,似乎已经痴了。
“是元谨公子!”
广场上几个少女惊喜的叫了起来,便要围了上来。司马珂神色一凛,急忙打马朝南掖门奔去,翻身下马,待得身后的僮仆追上来,将马缰扔给僮仆,转身进了南掖门。
那牛车上的少女,紧紧的盯着司马珂的背影,直到司马珂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内,仍在愣神,如同失魂落魄了一般。
许久,边上的牛车上一人探出头来,却是王悦,笑嘻嘻的朝那少女问道:“阿妹以为如何?”
那少女这才如梦初醒,脸上顿时羞红得如同桃花一般,贝齿轻咬红唇,低声道:“全凭兄长与阿父做主。”
王悦大笑。
随着鞭声响动,两辆牛车缓缓的离开了建康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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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楼。
依旧繁华热闹,一如一个月前司马珂初来之时。
刚刚走到门口,门口那眼尖的伙计,已然认出了司马珂,急忙迎了上去,极其殷勤。
作为大晋第一美公子,司马珂的面容辨识度太高,令人只要看了一眼,便难以忘怀。
门内的人,听到曾经在潘楼斗诗击败长乐侯孙绰的元谨公子到了,顿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好几个宾客原本要上楼,却又倒了回来,和几个伙计一起对司马珂进行了强势的围观。
司马珂略显尴尬,但是依旧不得不保持风度,对众人拱手示意,这才随着伙计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阁子。
阁子内,王悦端坐正中,王恬坐了下首,上首的位置空位以待,见到司马珂进来,急忙起来见礼。
酒过三巡,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许久,王悦终于切到正题。
“我等虽交往已久,却未请教贤弟贵庚,实乃愚兄失职。”
司马珂一愣,随即答道:“愚弟大兴三年所生。”
王悦哈哈一笑:“我听城内传唱:天下之佳人莫若大晋,大晋之丽者莫若建康,建康之美者莫若元瑾公子。贤弟之风流俊雅,江左第一,不知是否已有婚聘。”
卧槽,卧槽……
司马珂脑海里心念急转:如果自己说没有婚聘,接下来他十有八九便会给自己推荐女子为妻,而且这个女子必然出自琅琊王氏,届时自己若予以拒绝,就算是婉拒,双方面子都须不好看。所以,只能提前断其后路,让其无话可说。
司马珂一愣神之后,顿时恢复镇定,朗声道:“愚弟虽已加元服之礼,但尚未及弱冠之年,谈婚论娶为时过早。愚弟之志欲仿效当年大汉冠军侯,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昔日冠军侯有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今我大晋故土,只剩半壁江山,胡虏肆虐,生灵涂炭,愚弟岂敢去想婚聘之事。”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说得王悦哑口无言。
很显然,司马珂这番说辞把他的节奏打乱了,就连一旁的王恬也是目瞪口呆。
王悦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哈哈一笑,举起酒樽敬了司马珂一樽酒:“贤弟雄才大略,壮志凌远,愚兄十分敬佩。不过成家与建功立业其实并不相悖,贤兄祖上遭遇不幸,如今孤身一人,若得一贤内助,为贤兄主持家业,则既可建功立业,又可开枝散叶,金玉满堂,岂不妙哉?”
司马珂见他如此紧追不舍,知道这后路堵得太死终究是不好,王悦今日相邀的目的就在这个,不让他说完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只得微微笑道:“贤兄莫非欲赐良缘?”
王悦见他终于上道,立即抖擞精神,笑道:“我有一从妹,初到及笄之年,知书达礼,秀外慧中,若得婚配与贤弟,必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定当助贤弟光耀门楣,生生不息。”
卧槽……
司马珂顿时猜中他说的是谁了,这十有八九是刚刚被刷下来的皇后候选人,顿时心中一阵凌乱。
不过幸好他提前说了那番说辞,当下笑道:“承蒙贤兄垂爱,愚弟实在感激不尽。若能得婚配琅琊王氏之千金,实为愚弟三生之幸。只是愚弟立志在弱冠年之前,不谈婚娶之事,况且令妹亦年岁尚幼,此事不若徐徐谈之,他日愚弟若欲成家立业,再谈此事,如何?”
王悦见他虽然婉拒,但是并没把话说死,而且最重要的一条是,司马珂既然说了要二十岁再结婚,自然也不能跟纪家去谈婚聘的事情,终究是还有机会,也不再继续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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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骑营驻东府城,越骑营驻西州城,长水营驻丹阳郡城,射声营驻白下城,步兵营驻石头城,与外驻的城外守军共同拱卫京师。
丹阳郡城就在三桥篱门和乌衣巷附近。
长水营,汉时初设置时,主要是以乌桓等胡骑为主,但是后来魏晋的时候,都城已不在关中,自然也没有胡骑,但是仍旧沿袭长水之名。
东晋时期的长水营,不但没有胡骑,也不是一只纯粹的骑兵营。纪睦所统率的长水营,号称两千人,其实只有三百骑兵,一千步战兵和七百辅兵。
校场之上,数百步战兵,或刀盾兵,或枪兵,或弓弩兵,排列成阵,正在操练,呼喝有声,虎虎生风;又有百余骑兵,纵马围着校场四周驰骋,长刀如林,烟尘滚滚;射箭场内,数名将领及亲兵,正在拈弓搭箭,对着箭靶施射。
一个中年将领,身着戎服,披一袭大红披风,端坐在骏马之上,正弓拉满月,只听咻的一声,那箭如流星而去,正中六十步外的箭靶之上,赢得四周的一片喝彩声。
这时一名亲兵奔了过来,低声道:“启禀校尉大人,纪司马求见。”
纪睦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脸色微微不悦,但是还是吩咐道:“带过来罢。”
昨天他就接到堂兄纪友的信,说是纪敏要带司马珂来长水营学习练兵及行军打仗之法,他其实对堂兄擅自做主是颇有微词的,军旅之中,事情繁忙,哪有闲工夫来陪这个宗室小公子胡闹。但是他这个堂兄毕竟位居九卿,也是秣陵纪氏的家主,纪睦也不便直接回信拒绝。
司马珂的事情,纪睦也有耳闻,在他看来,司马珂统领羽林骑一事,不过是刚刚掌握朝政的小皇帝少年热血,一时冲动的做法,为的是立威。
他是武将出身,历两次王敦之乱、苏峻之乱,尤其是在苏峻之乱时更是平叛先锋,实实在在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心中知道战争的残酷性,绝非儿戏。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从无军旅经历,也未经历过战争,如何独立统领一支骑兵,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胡闹。
小皇帝胡闹也就罢了,毕竟是初生牛犊,血气方刚,但是他万万想不到年过不惑的堂兄也会胡闹,跟这小宗室混在一起,还要自己教其习兵法。先不说别的,那小宗室公子,骑得了马,抡得起刀枪,开得了硬弓么?行军打仗岂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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